陆杳的耳朵都快收拢到看不见了,他能想到这个人接下来要说什么,定是毫不留情地赶自己回兽界。

结果等了半晌,一只手先是搭在他脑袋上,手的主人拢起食指和中指,轻轻敲了敲他的头:“你愿意跟着我就跟着,不过……”

没等他说完,他已变成少年模样,眸里金灿灿一片,欣喜道:“真的吗?”

谁知这人脸一沉,命令道:“变回去。”

他又乖巧地变回白虎,目光炯炯地看着跟前的人,蓬茸的尾巴不自觉晃了晃。

“切记,少惹麻烦。”

苏纨揉揉他毛茸茸的脑袋,莫名心满意足。

自从把这喝醉的家伙提溜起来,捞进怀里后,他发现他皮毛柔软顺滑,摸起来手感挺好的。

反正这只老虎是个死心眼儿,怎么赶也赶不走,还稀里糊涂的把逆鳞告诉了自己,目前自己又不会真为了解灵契而杀他,那就暂且留着,总归是利大于弊的。

“听独角火牛所言,你在兽界当是算厉害的,怎么上次还是中了那些道士的陷阱?”

一人一虎坐在火堆旁,陆杳听他发问,忙答道:“他们清楚兽类是靠嗅觉和听觉来辨别敌情,由此可借用黄符或丹药隐藏自己的气息,这种事我也难以分辨得出。”

“这样啊,”他往火里投了根枯枝,“对了,你是老虎,不吃人吃什么?”

“师尊,只有妖兽和魔兽才会吃人,灵兽以炼化天地灵气为主,与修道一样,食晨露花果。可惜自从道魔两界大肆捕兽后,兽界的灵兽越来越少,魔兽妖兽反倒横行。”

“恨怒易生难解,横竖都在因果中,还讲究什么清心寡欲,你瞧你,就是没吃过人心,才容易上当受骗。”

“那道界炼兽之法风驰云卷,师尊为何仍要坚守本心?”

“自然是……愿为出海月,不作归山云。”

“我亦如师尊,不作归山云。”

苏纨下意识多看他一眼,缓缓笑了起来,字里行间浮泛出恣肆无忌:“主要还是因为我厉害。”

陆杳不假思索,恳切点头:“这世上,师尊自是无人能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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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朝西南方走,路上并行的人就越发的多,去往的都是同一个地方 锦州城。

地洲边境以捕兽为主,寻常人家较少,还是少了属于人间的烟火气,而锦州城就不同了,还没进城,城外已是摊贩的吆喝声以及来往行人的谈笑声了。

陆杳因先前受了重伤,为便于调息,仍是化成十多岁的小崽子外形,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一进城门,街道上熙来攘往,如山似海,两旁店铺林立,里面宾客如云,热闹非凡,靠近拱桥边便是各种杂货摊及饮食摊,还能见着算卦的卦旗随风飘荡。

这里头太过于雀喧鸠聚,比起地州边境人多了数倍不止,给陆杳看得一怔一怔的,他还是头一回来人这般多的地方。

苏纨虽说不甚爱热闹,但比起枯燥无味的南华道来说,能见一次书中的凡尘烟火,他乐意至极。

众人走得摩肩擦背,偏生他连袖摆都似轻云,恍如前路康衢,如登春台,他好像融身在这片纷杂里,又好像出走于这片纷杂之外,引得路过的人对这头戴幕篱的青年纷纷侧目。

变成了个十多岁小崽子的陆杳可谓是艰辛,在密密麻麻的人群里穿来穿去,你挤我撞的,不一会儿他先把面前的人给跟丢了。

甚至连那人身上的寡淡竹香都变得微不可闻,混入了一堆独属于尘世间的味道里。

他心中着急起来,却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现形,只能像个无头蝇虫一样往前撞,视线不住往上打量着,企图寻到那个让他明艳一瞥的身影。

四周全是陌生的面孔,令他心头涌上一丝不安,一瞬间人群似乎全然朝他凑过来,组成了压抑的牢笼,迫使他停下脚步,攒紧指尖,眸里金光乍现,控制不住生出想冲破囚笼飞快逃跑的心思。

“阿杳。”

清润的音色透过人声鼎沸,传进他耳里。

他急匆匆顺着那道声音看过去,青年若金昭玉粹,长身独立在离他不远处,刚好回过身朝他伸出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