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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大胡子下令抓人时,老宅顿时乱成一团,万氏被堵嘴不能出声,在地上像条脱水的鱼一般直打挺。秦氏僵立不动,谷儿苗儿大哭起来,而乔氏却突然开始疯狂招供。

“我只打了她两下,啥也没拿,我也没砸她家东西,是谷儿砸的,是大嫂砸的!大嫂说姜儿不在她大哥那里做木活儿,不让她大哥赚钱,就把她家的东西都砸了!谷儿眼红姜儿,撕了她的衣裳,偷了她的银子,她俩拿了好多东西!我就得了一副耳坠子呀,还是娘给我的,二嫂的钗子镯子都是娘抢的,我啥也没拿,啥也没动啊大老爷,不该抓我呀!”

秦氏不作声,谷儿却忍不住了,她也大叫着道:“你没拿?你睁眼说瞎话,我明明看见你搬了死丫头房里的屏风,你家苗儿偷了她好些衣裳,还有胭脂和绢花。我就砸了两下,你家苗儿拿刀划得更多呢!”

里里外外的人都听着她们互相指责,议论声微不可闻。大胡子冷笑一声:“带去卫所!”

一条绳子串起五个人,除了稻儿,陈家女眷全被抓了。全村沸腾,围追着官差队伍一直追到村口,目送几人跌跌撞撞哭哭啼啼跟在马匹后头。陈老爷子带儿子孙子孙女也紧随其后,连声哀求着。

村长总在热闹接近尾声时才会出现,对事件经过却是一清二楚。见了陈姜站在空无一人的老宅门口,皱着满脸褶子道:“姜儿,你这是要干啥呀?都是一家人,你咋能把亲奶奶也给告进大牢里去呢!”

陈姜一脸无辜:“我不知道是她们干的,我只报了官而已,都是官差大人查出来的。”

村长气得直跺脚:“那你该拦着啊!咋不为自家名声想想呢?你奶你伯娘婶子也就算了,那两个堂姊妹还是丫头子呢,去大牢转一圈,以后还咋嫁人啊?你四叔,你大哥都念着书呢,还有三郎,你们都姓陈,荣不是一家荣,污也不是一家污。这样闹大了,就是毁了一家子啊,连带着俺们村都受牵累,你咋就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陈姜面露犹豫:“可我娘伤得那么重,她们还毁了我家那么多东西,我真的气不过!”

村长见她有受教的样子,忙道:“我给你做主啊,老陈家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我让她们给你赔不是,毁了多少钱,我也让老陈家给你赔!你快去拦住官差,不能把人抓到牢里去!”

陈姜微微一笑:“我家的损失,恐怕她们赔不起。村长爷爷要真想做这个调停,也不是不行,让老宅跟我家写个断亲文书,我就不追究了。”

“啥?”

“要赔钱,至少得一千两,老宅出得起吗?不赔钱,就断亲,不断亲,我就告到底,没旁的路。”

“你…你胡闹!”

陈姜认真思考过断亲的可能性。大槐树村烟火气盛,民风不算淳朴,但徐贵田那样的烂人仅此一个。大部分人都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吵吵嚷嚷,斗嘴拌舌,寻常又真实。影子和陈百安在这里长大,廖氏也有几个能说上话的婶圈老友,而陈姜每次从外返村,看到村口那棵百年大槐树时都有莫名的踏实感,她不知这踏实是继承了影子的残留感受,还是她本身对一个家庭的向往引发,总之随着时日流逝,她越来越喜欢在村里生活——如果没有老宅突如其来下毒手的话。

这件事让她意识到自己以前的想法过于简单,万氏等人对她家的崛起,不仅仅是普通的红眼病,还有深入五脏六腑的不甘心。因为他们都是陈家子孙,万氏打心眼里认为,她家的一切都是陈家的,说的更变态一点,她甚至会认为,是陈家给了陈姜一条命,她能长大,能挣钱,都是陈家赐予的。

所以这是不可调和的矛盾,不是吵赢了几场架,气走了几回人就能解决的。那种不甘在万氏心里不断发酵,渐渐酿成仇恨,发生毒打廖氏,抢砸二房的事情就不出奇了。如果这次她不追究,或者追究得不痛不痒,以后说不定还会酿出更大的祸患。

想让万氏控制好自己的不甘心,首先就是要跟她拉开距离,这个距离既得是身份上的,还得是层次上的。

村长认为陈姜是在说气话,训了她几句就走了。当日老宅一家都没回来,第二天陈姜让影子和赵媞在家看着廖氏,自己去找陈百安。

坐在镇上得味楼的雅间里,师焱背着手飘在墙边欣赏墙上的大幅山水画,陈百安坐在椅子上,老半天没有说话。

他愈发白净了,眼神也没了从前的懵懂,变得沉静起来,中指关节上有一块厚厚的茧子,可见平日练字用功。

“事情就是这样,娘现在没事,外伤须养一段时日,我会照顾好她的你别担心。一会儿官差大人们来了,你也不用怕,有礼有节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