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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祖产丰厚,足以支撑他做一辈子逍遥乡绅。其人有两位妻子,一原配一平妻,原配膝下两儿两女,大儿早年病逝,余三子女俱已成人;平妻只有一儿,将将八岁。

把陈大郎送进卫所的,就是他的二儿子,十七岁的李敬林。

出事前一晚,李二少爷只带一名小厮在得味楼吃酒,遇上大郎一行五六个书生,因一点小事发生口角,后升级为拳脚。大郎把李二少的鼻子打歪了,二少回家告状,大娘子痛气,当即报卫所抓人。强势放言定要经公,给打她宝贝儿子的人一点教训。

也就在那一晚之后,李家人开始逐个生病。从主家到仆从,一连病倒了十二三人。症状无一例外是头晕,气短,无力,厌食,好些人躺下就起不来,日渐消瘦。到了近日,更出现数人昏睡不醒,连药汤都灌不进去的现象。

求医结果令人失望,只好去请天师,陈姜也并非第一选择,而是将十里八乡有点名气的从业者都请了一遍。后来还是看门老头上报了神棍门传人,才有了第一次的邀请,然后亲自上门的李府管家被她的年纪以及热衷八卦的气质劝退半月,尝试着去府城又请了几遭人,仍无效用。无奈之下再次寄希望于这个最不像天师的乡下丫头。

这些信息是陈姜打着了解情况,分析邪祟来源的名义从管家嘴里套出来的。纵然他说得遮遮掩掩含糊其辞,但陈姜还是听出了“重点”——李太吉辞官的节点卡得真准;李太吉居然有两个老婆,会打架吗?

对于李家聊胜于无姑且一试的态度,她根本不在意。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有师焱在,陈姜自信他们终会心悦诚服诚惶诚恐地送上三千纹银。

李家是个四进宅子,带东西跨院,正门在春光巷,后门却已延伸到另一条巷子里,宽大气派,檐阔堂深。陈姜入内,不见主人,只由管家带着由南向北游观一通,去看望了几个生病的下人。

所及处,无鬼踪,明面上看起来,这座宅院干净得很。但陈姜还是察觉到一些异样,为保持神秘感便不吭声,直待落座二进花厅,管家开口相询,才饮口茶水不紧不慢道:“阴气着实重得很。”

管家并没失色,每一个请来的高人都说过这句话,他都听麻木了。阴气在哪儿呢?邪祟在哪儿呢?银子没少拿,大神没少跳,病人还在逐渐恶化,竟是没一个管用的。

他对陈姜也没报很大希望,只是看老爷无计可施实在着急才不得不请。除了出了阁的大姑娘,家中七个主人倒下六个,就剩老爷还算硬朗。尤其是二少爷和三少爷,一天弱过一天,眼瞅着气若游丝命在旦夕,此时不信小丫头也得信了,最差的结果便是再被骗上一回。

陈姜看出他的想法,觉得还是要给客户树立一个专业形象,让人家对自己多几分信心。于是微笑着往厅外阶边植株一指:“大叔你瞧,亮丝草原本极有韧性,耐热耐寒耐旱,一年四季常青不败。可我一路走来,见到你家种的那许多皆颓成枯草一堆,根部腐烂,这就是被阴气浸淫的结果。”

管家凝神:“哦,还有这种说法。”

“不是说法,是事实。这几日虽已立秋,但暑气未减,刚去见那几个病人全裹着冬被卧床,头上没有一丝汗意。你们请过大夫,应当知道这不是一般的体寒,而是被阴气入侵了脏腑。阴气不除,就是喝再多暖药,裹得再厚实,也无济于事。”

“还有,”陈姜气定神闲再饮一口茶水,道:“贵府并非所有人都受到阴气影响,阳气壮,火力旺的人暂时无碍。但也仅仅是暂时,终日与邪祟相伴,阳气总有被耗尽的一天,到那时丢掉性命也是可以预料的事。”

管家近来多在外跑动,倒是没感觉哪里不适,守门护院赶马的几个人也挺精神。家里头一个生病的是二少爷,接着是老太太,三少爷,二姑娘,二娘子,大娘子。而病倒的那些仆从,都是在他们房里近身伺候的。

难道邪祟在主家房里?

陈姜把神棍们的那点子玄虚劲儿拿捏得非常好,既不趾高气昂,也不大放悚言,摆事实讲道理,老成持重又气度不凡,配合年纪外形,形成强烈反差,反而更容易取信于人。

管家就信了,虽不知陈姜能不能收掉邪祟,但单凭这几句话,足以证明她的确是混这行的。

“那天师现在作法吗?”

陈姜摇摇头,“我想在这厅里一个人坐一会儿。”

她空手而来,身无法器,不用罗盘计算方位摆桌作法,也不会神叨叨念一堆听不懂的法咒,唯一的要求是独自呆着。

管家说不出不是来,于是着人为她送上茶点,将花厅留给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