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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百安没有进过学堂。陈家是有两个读书人,但大部分子孙还是以务农为主。

“大郎哥,”陈百安对于妹妹夸奖了这句话感到很高兴,抬起脸来露了一丝笑容,“大伯做饭,大郎哥说的,我问他啥意思,他说就是男子不该进灶房。”

“那进了会怎样呢?”

陈百安没想那么多,听妹妹这一问便呆了呆:“会,就不是君子了。”

“君子肚子饿了要吃饭怎么办呢?”

陈百安结巴:“自,自然有别人给他做饭了。”

陈姜险些没忍住笑出声来,继续打趣他道:“那挺好的,我也要做君子,远灶房,等着吃。”

“不行!”陈百安瞪起眼睛,“你是女子,不是君子。”

“谁说女子不能是君子?是有哪本书,哪条法令或者哪位大官定了这样的规矩么?”

“不知…”

陈姜拘着双臂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那不就是了,又没定下死理,君子男子能当,女子也能当。我就要做君子,咱俩都是君子,都不做饭。”

陈百安想说不对,又不知该如何反驳,他本就笨嘴拙舌,被妹妹说一通脑子也乱了,只是想吃个饭,竟会引来这丫头的胡搅蛮缠。不喜回家正因此故,一个心事重重的娘,一个碎嘴泼辣的妹,跟她们待久了,喘气都很困难。

陈姜见他面色不好,便歇了逗他的心思,道:“其实呢,不是我不想给你做饭,实在是头疼得厉害。”

陈百安嘟囔:“你也不会。”

陈姜顿时无言,这当哥哥的跟那娘还真是一家人,难道不该先问问妹妹为什么头疼,要不要找个郎中看看吗?

这样的家人…陈姜只好叹口气,继续神游。

因为没等到饭吃,陈百安便没有出门,蹲在门口捏了一晌午的蚂蚁。陈姜耐不住热,又进屋小睡了一会儿,廖氏和奄奄不振的影子终于回来了。

儿子眼巴巴等着,廖氏就是再心烦意乱也不得不先给他弄点吃的。影子则一头扎进里屋,缩在床角蔫巴了好一阵才恢复身上的绿光。

看着陈姜拿了自己的梳子梳头,系了自己的红头绳,穿了自己的衣服,还翻出了自己唯一一朵绢花在手上抛着玩,影子的憋屈委屈各种屈是排山倒海而来。

“你这贱人,不准你动我的东西,走啊,快走啊!把我的身子还给我!”

陈姜搓着绢花的布瓣,坐在床边晃悠着小腿,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那劳什子玉佩要回来没有。”

“要个屁!”说到这个,影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三叔心里有鬼呢,他明明醒了,一看见娘又装晕,还害娘被奶奶骂了一顿。娘在那等了一个时辰,他就是躺着不起来,骗子!我都看见他朝三婶挤眼了!”

陈姜不说话了,影子却停不了嘴,就像一个点着了的连环炮仗,上蹿下跳恶骂不息。骂完三叔再骂陈姜,不知打哪儿学来那么些乡间俚语,粗俗刺耳。间或还要表达一下身为府城大户赵家遗珠的自傲,以及对夺回身体的决心,弄得陈姜不胜其烦。

头疼没缓解半分,反而越来越严重,陈姜难得有些躁郁。这做了鬼的丫头用不着吃饭睡觉,又生就一张坏嘴,若由着它这样骂下去,自己这几天就什么都别干了。

眼下身体不适,别说几天,一刻都忍不下去了,陈姜思忖片刻,道:“哎,没想到这个家穷成这样,连顿像样的饭都吃不上。这什么绢花,又丑又破又寒酸。早知如此,我也不费心要这死人身子了,想我当初活着的时候……”

影子头脸上的绿光大盛,她死死盯着陈姜气得打抖,恨不得两爪子挠死陈姜:“还敢嫌我家穷,占了我的身子,你不知好歹啊你,不满意你滚啊!我是赵大老爷的孩子,我以后就是府城的小姐!还你活着的时候,我呸!你活着的时候一定也是个穷鬼,不然怎么会来抢我的身子!”

“我活着的时候,吃山珍海味,穿绫罗绸缎,用螺黛瑰脂,戴珍宝玛瑙;行则香车宝马金盖流云,寝则锦帐鲛纱紫檀黄花,二十多个丫鬟奴仆前呼后拥,住的园子比这村子还大。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草木芬芳美不胜收,夏赏花冬赏雪,闲暇时分或抚琴或吟诗或煮茶,日子过得多么快活,京中才俊哪一个不倾慕我的家世美貌,媒人把我府上的门槛儿都踏平了。”

“啥……”

影子的绿光瞬间恹了,呆傻傻地听着,也不知她听懂了几分,张着嘴,却不再骂人。

瞧见她的反应,陈姜眼露轻蔑:“也只有这贫家女儿眼皮子浅的才会觉得那赵家是好的吧,连做丫鬟卖身都抢着去,殊不知搁在京城里头,赵家连高门的一根头发丝儿都比不上。大户,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