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面的大铁锅里面正烧着水,葛青山蹲在灶台下,一把一把往里面塞着干柴,感觉到有人进了门儿,葛青山以为是等不及要洗澡的白珍珍,便头也不回地说了句。
“珍儿,水马上就烧好了,你先回屋去等着,我马上就给你拎过去。”
“爹,是我。”
自家小儿子的声音传了过来,葛青山立马回头,看到葛磊在厨房门口站着,眉头立马皱了起来。
“二蛋,你不在屋子里面睡觉,来这里做啥子?”
橘色的火光从灶膛之中透了出来,为了省煤油,葛磊干脆熄灭了煤油灯,就着灶膛之中的火开始忙碌了起来。
对于别人家来说可能是稀罕物件儿的鸡蛋,对于他们家来说并不算什么稀罕物,毕竟白珍珍是个手艺不错的接生婆,但凡是有人生孩子的都会请了她去,接生了之后给的红糖鸡蛋馓子都是他们家里面不缺的。
不过家里面孩子们多,每个孩子能吃的鸡蛋都是定额的,在这个家里面也就只有白珍珍是个例外,她只要想吃,不管还有多少,都得留给她吃。
小的时候由于葛青山从小到大给他们洗脑,那个时候也不觉得有啥不对的,不过活了大半辈子后又回到了小时候的葛磊心里面便有些不是滋味。
其实他娘倒也不是自私,只是她打小便是锦衣玉食的娇养着,虽然她长大了之后哥哥抽大烟把家里面偌大的家业全都给败光了,可是她还没有过苦日子呢,他爹便又把她给娶回了家。
他爹是把她娘给稀罕到了骨头缝里面去了,就连他自己都得排到后面去,更别提是这些孩子们了。
葛磊收回了那乱七八糟的思绪,倒扣了一个碗在锅底,之后又将调好的盛了鸡蛋液的碗摞在了上面。
弄好了之后盖上锅盖再焖上十分钟也就成了。
灶膛里面的火暗了下去,葛磊又抓了一把稻草塞进了灶膛里面去。
一只黑色的虫子从稻草垛里面钻了出来爬到了葛磊的手上,他将手缩了回来,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一张,便将那只足有硬币大的虫子抓在了手里面。
那只虫子的被抓住了之后,长长的脚挥舞着,却怎么都没有办法逃离出葛磊手指的桎梏。
葛磊低头看了一眼,认出了手上这是什么东西。
这东西是土鳖虫,也是一味中药,有破血淤,续筋骨的效用,多用于骨折之类的病症。
这东西说珍贵也珍贵,说不珍贵也不珍贵,土鳖虫喜欢那种阴暗潮湿的地方,基本上农村家里面堆放着的稻草垛子里面都能找到它们的踪迹。
葛磊只是看了一眼,也就没有了兴趣,顺手一扔,那黑色的虫子便抛出了一条弧线,落入了草垛里面去,它小小瘪瘪的身体顺着草垛子的缝隙钻了进去,很快也就不见了踪迹。
他将手指在身上蹭了蹭,目光又落在了灶膛之中。
此时正是夏季,哪怕是他身上只穿了个裤头衬衫,被这热浪一烤,也有些受不住了,他被烤的有些口干舌燥,用水瓢舀了一瓢水咕嘟嘟地灌了下去。
这个年月哪里有什么自来水,他们家里面喝着的水都是水井里面打上来的水。
像是这些水井里面打上来的水碱性大,喝到嘴里面的时候有一种很奇怪的味道,这让喝了几十年自来水的葛磊有些不太习惯。
不过不习惯也只能习惯,他已经回到了自己小时候,想要过上喝自来水的日子,还得有十来年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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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蛋啊,你这次可得感谢你娘,要不是你娘背着你跑了七八里路过来,你这次怕是就得到阎王爷那里报道去了,你长大了可得好好孝顺你娘,她对你可真的是好的没话说。”
确定了葛磊没有什么大碍之后,葛青山便开始向他说自家老婆的好来。
葛磊知道自家老爹很宠着老娘,哪怕是老娘在家里面什么活儿都不干,对孩子们也采取放养的政策,家里面的大事儿小情都是他们的大姐葛鑫做的,等到他们大了之后,洗衣服做饭便是几个孩子轮流着来。
别的庄户人家这都是女主人干的活儿,可是在他们家里面偏偏就不一样,人家是老娘照顾娃子,他们家里面是娃子照顾老娘。
有什么好吃好喝的得先紧着老娘吃,老娘吃了最好的,剩下的才是他们兄妹几个分。
葛磊起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家和别人家里面不一样,可是他心里面没有一点儿的怨言,各家有各家的过法儿,人家家里是一种过法儿,他们家里面也是一种过法儿,各有各的好,各有各乐。
老娘对孩子不上心的事儿,他们的老爹应该也是心知肚明,所以只要他们老娘做了什么在别人家都是很正常的事儿,他们的老爹就给他们一遍遍地洗脑,说他们的老娘多好,多爱他们之类的。
这么年年日日下来,老娘对他们好,他们得孝敬老娘的思想便根深蒂固了。
小时候的葛磊傻不拉几的,葛青山说啥便是啥,换了个内瓤六十三的老葛磊,在听老爹说这些事情,便觉得有些好笑。
不过他并没有笑出来,反而点了点头,极为认真地说道:“爹,我知道咧,我会好好孝敬娘滴。”
听到葛磊这么说,葛青山满意地笑了起来,他叮嘱白珍珍在这里照顾着葛磊,而他则拿着饭盒出去洗刷,等到洗刷好回来了,又开始忙碌着收拾了起来。
葛磊靠坐在床上,看着在屋子里面转来转去的葛青山,开口问了一句:“爹,你这是做啥子?”
葛青山拿了几件衣服放进灰色的布袋子里面,然后又将基本中医书放了进去,等到收拾好了之后,他方才回头看向在床上靠着的葛磊。
“我向医院里面请了几天假,这不是要割稻子了么?你大姐嫁人了,家里面就少了个壮劳力,你娘身体弱,哪里干得了地里的活儿?我这不得回去干活儿去。”
葛磊愣了愣,随即想起现在七月底,正是农忙的时候,生产队那里强制性地要求家家户户都得出至少两个壮劳力来干活儿。
从前王珍珍是不下地的,葛青山又得在医院里面上班,他们家的壮劳力就是大姐葛鑫和二哥葛森,今年葛鑫出了门儿,成了别人家里的人,三姐葛淼和四哥葛焱都还没有成年,只能算半个劳动力,剩下的葛垚,葛磊,葛晶都是小屁蛋子,地里面的活儿一点儿都指望不上。
以葛青山疼老婆的性子,定然得回家干活儿去。
直到这个时候,葛磊才想起来,在自己三姐四哥他们长大之前,每到农忙的时候自己老爹都会请假回家干活儿。
其实对老爹老是请假的事儿医院里面也是颇有微词,但是他们葛家是中医世家,葛青山的医术极棒,手里面又握着几个只有他才知道如何调配的药膏秘方,医院领导也就对他老是请假的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现在老爹在那里忙忙碌碌收拾着东西,白珍珍就捧着个白瓷缸子坐在一边儿看着,白瓷缸里面是葛青山特意给她冲的红糖水,她喝了一大半儿才想起来床上躺着葛磊,忙将只手里面的白瓷缸子递到了葛磊的面前。
“二蛋,你喝点儿不?”
葛磊看着缸子里面那铺了个底儿的水,摇了摇头:“我不渴,娘你喝吧。”
白珍珍笑了笑,将白瓷缸子里面的水咕嘟咕嘟地灌了下去。
甜甜的红糖水下了肚,白珍珍舒服地叹了一口气,抬头一看,见葛青山已经快收拾好了,白珍珍便开口说道:“青山,你弄好了没?等会儿天太晚了,我可不敢走那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