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的这男人风风火火,一步向前冲的力气能撞飞十个苏牧亭。墨君从他的衣服和步幅,猜到他是个有身份的楚狄赫人。他怕见楚狄赫人,当即缩头蜷膝,双眼盯地。
昭庆没有告诉鹿知,苏家母子被放出来。鹿知瞥了墨君几眼,没认出来,不知道县衙里哪儿来的小孩。他不客气地坐下,抓起烤馍片问:“怎么不吃?好好的粮食,糊了多糟蹋!”墨君听他口气不凶,偷偷瞄他,也没认出来他是谁,不识好歹地问:“你们楚狄赫人,不是吃肉不吃草吗?”
鹿知“噗”的笑起来,“有的吃,谁还挑三拣四?”说着自己嘎吱咬那焦香的馍馍,又切了几片新的摆成圈。“你要是饿过肚子,饿到差点死掉,这辈子都忘不了那种感觉,看什么都好吃。”说着递给墨君一片烤好的。墨君起初不敢接,后来看他为人和气,而自己实在肚饿,便不顾许多了。
“你是谁家的孩子?在县衙里做什么?”鹿知边吃边问。墨君想来想去,说:“我娘发烧,县老爷准我们在客房暂住。”
鹿知看这小孩虽是双手抓着吃,但细嚼慢咽,不咂嘴不做怪声,心想小家伙倒像是有教养,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按大昱的习惯,姓氏和名字是分开问的,有个次序。长辈问话,通常先问人出身,墨君就会回答:“汲月县苏氏。”长辈若看得起这门第,才问名字,然后可以向别人介绍“这是苏家的小公子墨君”。若看不起,只说“这是汲月县苏家的孩子”,至于孩子叫什么,完全没必要让人知道了。
哪怕知道孩子的姓,也要按这套来。姓和名颠倒着问,要受人耻笑。墨君猜楚狄赫人不知道这套规矩,但他还是照老习惯回答:“墨君。”鹿知以为他姓“莫”,点点头说:“你可以叫我七爷。”墨君以为他姓“戚”,小声说:“你们的姓,很少见到这么简单的。”
鹿知哈哈大笑摇头,“我不姓戚,我排行第七,所以别人都叫我七爷。”墨君恍然大悟,想告诉他“我也不姓莫”时,昭庆大步流星从门前经过,眼角余光瞥见小偏厅里两人,又退回来说:“七爷在这里!难怪到处没见着。”鹿知笑着拿起烤馍,掰了一半分给墨君,举起另一半向昭庆晃了晃,说:“闻到有好吃的,忍不住来凑个热闹。你要不要?”
昭庆听过传闻说忱王嘴馋,走到哪儿吃到哪儿,居然是真的。话当然不敢明说,微笑道:“七爷能不计前嫌与民同乐,善莫大焉。我还有事,不妨碍七爷。”鹿知笑嘻嘻说:“能配上酱,就更乐了。”
见他笑得坦然,昭庆由衷松口气,心想关于忱王那些小孩子脾气的传闻,兴许不是真的。思及此处,忍不住又添几句和解的话:“我看这孩子就是受惊吓一时糊涂,才会酿成大祸。七爷大人不记小人过,真是我大新的楷模。”
鹿知刚拿起一片馍馍,愣了愣,瞬间明白昭庆话中含义,提高声音叫起来:“割我一刀的就是他?!”昭庆也愣了,讷讷问:“怎么?七爷没认出来?”
在鹿知眼里,这种年纪的小孩子长得都差不多,而且当时就一瞬间的事,他的确没认出来。鹿知气鼓鼓地瞪墨君,吓得墨君不敢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
昭庆无心失言闯了祸,急忙弥补,说:“你看你看,事情过去之后,你不认识他、他不认识你,可见从头到尾一场误会。”鹿知不耐烦地挥挥手,“给我拿酱来!”根本不接昭庆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