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的老人狠狠甩开连夫人的手,转向戴金边眼镜的老人,声音气得颤巍巍:“大哥,她这辈子就没对我说过实话!你来问她,她把她的宝贝儿子弄到哪儿去了。”
原来这两位老人就是人称二陈的北方商魁。戴金边眼镜、拄着手杖,站如泰山的是连夫人的长兄,鼎鼎大名享誉北方的商人陈松海。比他魁梧高大、怒容满面的老人,是陈家第二号人物陈柳川。
砚君暗自端详时,不速之客中间又发生小小骚动,一名身穿淡银色长裙的少女分开人群向前走来。陈氏兄弟带来的仆人们自觉为她让开道路。在暗色衣服、脸色阴沉的男人们中间,她像闪闪发亮的一叶扁舟,破浪向前分开晦暗的大海。
柔软的长发,挺拔的眉峰,炯炯有神的双眼,白皙的脸颊和微微颤抖的嘴唇,银裙少女漂亮得仿佛在闪闪发亮。砚君心砰砰直跳,暗想:难道她就是连夫人的侄女春岫吗?砚君紧盯着她,想从她脸上发掘春岫的影子,从她眼角眉梢找到诗意,从她目光里找出书斋中的知音。
感觉到砚君的目光,少女眨动眼睛望过来,神态却是相当的不客气,只看一眼就别过脸。“爹,有话也别在这里说呀!”少女挽住陈柳川的手臂,安慰愤怒的老人。语调带着落乌郡口音,清朗干脆掷地有声。
陈柳川不顾一切地指着连夫人大喊:“为什么不能在这里说?我家出了多大的乱子,她呢?她在听戏!”连夫人茫然无措地问:“二哥,你在说什么、什么乱子?”
银裙少女用力抱紧父亲的手臂,陈柳川爆发的情绪瞬间被女儿的意志力安定,将一腔怒火吞回肚子里,怒目相向。连夫人只好干巴巴地转向少女,笑道:“秋岚,你也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少女绷着脸向她打声招呼,仅仅是冷如冰霜的“姑姑”两字而已。砚君听她的名字叫做“秋岚”,应当是春岫的姐妹。虽然有小小的失望,但更加好奇他们一家人急吼吼地闯到连家、马不停蹄地赶到戏楼里兴师问罪,是什么缘故。
陈松海提起拐杖向门口点了点,一群人心有灵犀似的,宛如潮水静静退却,连夫人也带着她的丫鬟们跟上去。秋岚搀着她父亲陈柳川,一个转身正好面对戏楼的二层。
不知几时,谢雨娇站起身向楼下俯瞰,这场闹剧从头至尾尽收她眼底。人世的喧闹让她脸上恢复了麻木,好像从来不曾为舞台上的樊梨花哭过。她紧抓着二楼的栏杆,阴森森地看着人群以默契的秩序向楼外退却,直到看见秋岚,目光像是凝固。
秋岚也看到她,步伐霎时僵住,好像一刹就认出她,又好像半晌拿不准是不是她,迟疑地嘀咕一声:“雨娇?”谢雨娇像是从秋岚的嘴唇蠕动上读出自己的名字,慢慢地转身后退,退到一楼众人看不到她的地方。
秋岚搀扶她父亲向外走,又盯着二楼看了数次,但再也看不见那个面目似曾相识的黑衣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