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纯金地砖铺得整整齐齐,倒映出繁复瑰丽的天花板。十二重玉阶上,金龙不断涌动的龙椅上,一个穿着破旧灰袍的人坐在上面,抵着头,正在玩手机。那背景音乐很熟悉,那人应该在玩消消乐。
檀木案上,摆着一只空白灵位,上面什么也没有,前方摆着只香炉,里面插着上好的扪灵香,雾白色的香缓缓腾挪,弥散在充满血腥气的大殿里。大殿一侧,头颅堆成了山,他们头发被拧成了一股绳,葡萄似的挂在枝干上。
“鬼晓生,好久不见。”王清河说道。
鬼晓生抬起头,脸上全是树皮,他放下手机,浑浊的目光饶有兴趣的看着下方两人,似乎有些意外。片刻,他说道:“我竟然算漏了一个人。”
王清河望向他:“你也并非无所不知,就像我们第一次见到你时,也想不到你竟然是妖王之子怀罡。”
“是啊,并不是所有事都在我的控制之中,但好在,我还是做到了,金照山近半神仙染上神瘟,就算瘟毒不引上来,也没什么影响。”鬼晓生的身子微微往前探:“你们两个,明明可以躲在凡间过安生日子,为什么要上来受死?”
王清河突然觉得好笑:“你会放过我吗?”
鬼晓生也笑了:“你乃北渊之女,我自然不会放过你。”
“那就对了,但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昔日我的父亲,是为妖族而死。父亲受伤,本该由数百神将相送,走更为保险的路。但他最后只选了二十人,走了一条适合妖族伏击的路。父亲知道神族坑杀了妖族百万妖军,他在赎罪。”
昔日王清河不明白父亲为何这样做,得知犬丘下躺着妖族被坑杀的将士后,她就明白了。她的父亲虽然是战神,其实也很讨厌战争和杀戮。若不是他破了妖军,数百万妖兵也不会枉死。
鬼晓生眯起双眼:“你说这些,是想让我放过你吗?”
“我说这些,是想让你知道,自己是为何而死的。”
话音刚落,王清河和金隶豁然上前。王清河握着苗刀,刀锋凛冽,砍在鬼晓生的金错刀上,冒出了几粒火星子。鬼晓生的金错刀上隐隐泛着紫光,那上面淬满了瘟毒,他就是用这把刀,砍下了一个又一个神族的头颅。
金隶手下延展出无边黑气,两方暂时较量一下就退开。王清河举着刀,金隶抬着手,两人对视一眼。下一秒,禁制从两人手下浮出,终究是金隶出手较快,王清河的禁制刚流到指尖,她就不能动弹了。
金隶接过王清河手中的苗刀,伸手将她送出殿外,他说道:“清河,我怎么忍心让你受伤。”
“金隶,宁睢,你敢!你放开我!”无论王清河怎么叫喊,他都无动于衷,她只能看着金隶的身影越来越小,她退到了重重玉阶之下,连殿里的情形都看不见了:“来人啊!,谁来帮我解开禁制!来人啊!”王清河喊得嗓子都哑了,整个金照山寂静无声,回应她的只有瑶殿触目惊心的打斗声。
她看见金碧辉煌的殿宇缓慢塌陷,这里缺了一角,那里塌了一块。她看见两个渺小的身影飞掠出来,一条巨大的黑色苍龙浮现,里面流动着千万道寒光。她看见那道黑龙不断变小,碎裂,她看见鬼晓生淬满瘟毒的刀,一次又一次捅入金隶的体内,就像多年前,那些妖族士兵把刀砍向她父亲那样。
王清河浑身都在颤抖,那锋利的刀锋仿佛全部扎进了她心里一样。她越挣扎,身上的禁制越来越紧。
突然,瑶殿轰然坍塌,发出一声剧烈的哀嚎,两道黑色的身影直直坠下来,像是断了翅膀的黑色蝶子。王清河身上的禁制突解,她以最快的速度赶上去,在残砖破瓦间,寻找金隶的身影。
翻开一块残破的房梁,王清河看见了浑身是血的鬼晓生,他身上全是伤口,嘴里吐出大口大口的鲜血,像是绽放的血梅花。他已命不久矣,眼睛直直的看着天空:“还不够,死的人还不够,我妖族数百万英魂该怎么安息……”
后面的话,他怎么也说不出来,许是被鲜血卡住了喉咙。他望着灰蒙蒙的天,想起被活埋的时候,他的每一个族人,都在替他挖路,用双手,一点一点的挖,碰见石头,就用手扣,用嘴咬。这个族人死了,下一个紧跟着接上,直到所有的族人都已死去,他周围全是冰冷的尸体。
他就自己挖,用手指,用牙齿,饿了,他就吃自己的肉。不知晕过去多少次,也不知醒来多少次。他终于见到了天空。他永远也无法忘记,族人们殷切的眼神,族人一个接一个替自己死去。所以,他要复仇,他要神族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