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兵很年轻,社恐看着比柳明明还严重,盯着自己的脚尖,抓着快要烂掉的甲胄,小心翼翼的说:“徐巢,请求归队。”
空气好像静止了一瞬,徐二爷没有答话。那小兵抿着嘴,胆怯的看了他的背影一眼,垂下头,准备默默离去。
“准,归队。”徐二爷的声音很浅,但又很清晰。
柳明明看见那小兵浑身颤抖了一下,光华骤失的眸子,立即神采奕奕起来。他抓着甲胄那几根快到断掉的线,忙不迭的说:“多谢徐将军,多谢徐将军。”边说边往鬼兵的队伍里跑,好像得了糖的孩子。
柳明明忽然想起来,这小兵有点眼熟。他初来大院的那天,下着暴雨,跟在他背后走的,不正是这个小兵嘛?彼时他还被吓得够呛,原来这小兵和徐二爷认识。
其实,只要柳明明在大院里待得久了,就会发现,每当雷雨天气,徐二爷总是不出门,要么躲在房间里,要么躺在摇椅里昏昏欲睡。大院周围会出现一个小兵,半边脑袋都被砍去了,露出花白的脑浆,他在大院的周围游荡,从来不敢靠近。
大部分兵力都被焦安国和江兴分去了,排水道确实比较清静,除了几只零星的小鬼,很快就被他们解决掉。徐汇攀着倾斜的排水道,这几天在下雨,排水道里有水,里面全是枯枝落叶,以及鬼魂的残肢破体,混在一起,像是没用人要的垃圾。
这让徐汇想起很多年前,遍地都是焦炭碎瓦,断骨碎肢,血水没过了靴子,小溪一样哗哗流淌着。那曾经愤怒的,兴奋的,年轻的,年老的,活蹦乱跳的人,刹那间就变成了毫无生气的肉块,躺在烂泥里,逐渐腐烂,逐渐消亡。
他们已经上到了一半,身后是沉默的南沙河,山坡上树影婆娑,摇曳作响。他记得这里,这里曾经修筑着栈道,他曾在这里浴血杀敌。
千年时间过去,栈道早已湮灭在洪荒岁月中,周遭的林木枯了又死,死了又生。唯有他还在原地,不管怎么老,都不会死,长生对他来说,是无穷无尽的惩罚与折磨。
徐汇稳了稳心神,动作加快。至少这一刻,他不想死,他还有想要守护的人,他还有未完成之事。
身后的鬼兵也随着他的动作加快,他们密密麻麻,像一条强劲有力的黑蛇,顺着倾斜的排水道往上攀爬。
踏上官衙外围的方砖,北襄士兵立即攻了上来。刀戟像是白茫茫的一片海,甲胄如同黑沉沉的墙,剑影错落,如紫电青霜,似绵绵雪花,将那海撕碎,将那墙砍得四分五裂。混站在人群中的徐巢眨了一下眼睛,好像又看见那个英姿飒爽的年轻将军。
裘子初的布局被打乱,他命北襄士兵清缴了山顶周围的鬼魂,但此刻两支队伍从两面攻山,他不得分出神去对付。同时,召了两只鬼游神上来,让他们暂时护卫在侧。下山的路已经全被堵死,裘子初倒不是想跑,他有贵人相赠的八只鬼游神,孤魂野鬼数万众,徐汇人少势薄,能耐他何?
裘子初的如意算盘打得啪嗒响,忽然听见属下来报,徐汇攻上来了。
倒是比想象中快,裘子初看了一眼正在玩翠玉佛尘的符文昊,轻声说:“陛下,敌人攻上来了,臣去迎敌。”
佛尘上的佛子已经完全打结,像是乱糟糟的卷发,符文昊正想方设法把它解开,但是越解越乱,眼看他就要把佛尘扔出去。裘子初在翠玉手柄上点了点,那佛子就像水一样漾开,死结纷纷舒展,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符文昊高兴的看着他,说:“打架么?我想去看。”
“陛下得先把佛尘还我。”
到了熊孩子手里的东西,哪有拱手交人的道理,符文昊双手抱拳:“不给。”
裘子初嘴角泛出丝冷笑,他俯下身,面对着符文昊,下面的朝臣看不见他的表情,只以为是个臣服的姿势:“陛下,如果佛尘不给我的话,我就打不赢敌人。”他的声音很缓,眼神却像块冰,望着五六岁的小孩,仿佛要把他生吞活剥了。
符文昊没来由的浑身一抖,漫无边际的恐惧涌上来,他将佛尘随手一丢:“给你就是了,但是你得让我去看打架。”
佛尘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裘子初弯腰捡起,对着符文昊温和笑开,伸出一只骨节匀称的手,宽大的袖袍在风中摇摆:“可以,臣带陛下出去。”
符文昊从龙椅上起身,看了那只手一眼,没牵。自顾背着手,努力学习电视剧里皇帝的老成模样,走下玉阶。群臣潮水般的涌上来,侍立在他身侧。
裘子初佛尘一点,雪白的佛子荡漾开,一只花梨肩舆凭空浮现,靠背座面以及束腰位置都嵌着铜镀金包角,联帮棍上刻着夔纹。小屁孩看着新奇,急忙爬上去坐了,侍立在旁的北襄士兵立即过来,稳稳当当的把他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