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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九思陡然一窒,在满室死寂中汗流浃背。

“我们设想了许多可能,却始终找不到这个人,我们将有可疑的人物挨个过了遍筛子,忘了离天子最近的人并非朝臣和幽云卫,而是内宦!”张景澈低声道,“我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跟北勒人搭上线的,但是很显然,他拿捏住边军的死穴,一着下去就是杀伐千里!”

卓九思冷汗涔涔,于电光火石间明白了张景澈的打算。

“……公子甘愿身入虎穴,是打算亲自找出这根潜伏在暗中的钉子?”他迟疑道,“可是,您当年假死脱身,罪犯欺君,若是自投罗网……当今怎能容您?”

“他不会杀我的,”张景澈淡淡道,“他若真想要我的命,大可颁下旨意,光明正大地缉拿钦犯。如今既然派幽云卫暗访,就说明他不想……至少是暂时不想喊打喊杀。”

卓九思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

“那也太危险了!”他不假思索道,“这一切都只是公子的推论,万一呢?”

万一当今怒上心头,来个一不做二不休;万一这中间出了什么纰漏……他要怎么跟定边侯交代?

“要是被大帅知道,非宰了我不可!”卓九思打了个寒噤,忙不迭摇头,“不行,大帅将公子托付给我,我说什么也不能让您以身犯险。”

张景澈若无其事:“卓将军不必担心,我既然敢自投罗网,就有全身而退的把握。其实这些年,我人在边关,也没放松京中的经营,若非十拿九稳,是断然不敢自告奋勇的。”

卓九思还是觉得这事不靠谱,张景澈就在这时甩出了杀手锏。

“远舟在与京中的争斗中屡屡落入下风,不是因为他实力不够,而是他根本没想去争,”张景澈轻言细语,“他再如何纨绔,骨子里依然是君子人,做不来窃国篡位的勾当,我也不想强人所难……可他必须明白,有些事,他越是退让,旁人就越是得寸进尺!”

“他想守住自己所有的,就必须拼尽全力,与旁人去争去抢……哪怕这个旁人,是当朝天子!”

卓九思十分不愿张景澈以身犯险,可惜任他说破嘴皮,张景澈依然不改主意。当夜,隔离营借口“处理尸首”,将一批咽气的将士送出营外。幽云卫跟出两三里远,只见西北驻军将“尸首”运到树林里,挖坑填埋了。

树林一侧有士兵把守着,幽云卫不敢离得太近,只能远远瞧着。不多会儿,驻军鱼贯离去,幽云卫潜到近旁,掘开坟土,发现里头掩埋的的确是烧焦的尸体,刺鼻的尸臭味扑面而来。

幽云卫如临大敌,唯恐染上瘟疫,慌忙重新掩埋尸首,匆匆离去。

匆忙中,他们并未留意到,掩埋尸首的“西北军”没有尽数回营,而是分出一小队人马,从树林另一侧悄然离去。一行人快马加鞭,连夜奔出去十几里,直到天光微明,才下马小憩。为首之人揭开脸上易容,正是在隔离营住了半个多月的张景澈。

徐慎在他身旁下马,将水囊递过去:“主子,先在这儿歇歇脚,等赶上几日路,进了陕西地界就好了。”

张景澈惦记的却是另一桩事:“咱们在西北大营的痕迹都清理干净了吧?不会被幽云卫发现端倪吧?”

徐慎轻快道:“主子放心,咱们也是从幽云卫出来的,这些掩人耳目的把戏再熟悉不过。”

张景澈点点头,仰脖灌了口凉水,没说什么。

张景澈在民间沉潜多年,不显山不露水,却建立起一张难以想象的情报网。他前脚抵达宝鸡,后脚就有人将消息传到西北大营,闻听手下回报,萧何山蓦地起身,仓促间竟然变了脸色:“当真?此人果然在宝鸡出没?”

前来报信的幽云卫单膝跪地:“千真万确!是宝鸡何家的家主送来的消息,据他所说,此人是丝路商会的魁首,正和宝鸡何家谈一笔大生意,何翎也没想到,他竟是朝廷钦犯!”

宝鸡何家是陕西望族,为家族声誉考量,当然不敢跟钦犯有过多牵扯,会选择向幽云卫通风报信也是情理之中。

萧何山在原地转悠两圈,实在等不及,提起佩刀往帐外走去:“来人,去帅帐通报一声,就说本统领有要事在身,今日就要向卓将军辞行。”

萧何山这一出毫无预兆,除了早有准备的卓九思,所有人都懵在原地。直到行囊装车,宣抚使团踏上返京的归途,虹露兀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住口地埋怨道:“萧统领,您这闹的是哪一出?既然要走,怎的不提前说一声?这么仓促,连行囊都顾不上打点!”

萧何山冷冷睨了他一眼:“公公可还记得咱们是为何走这一趟?您在西北大营住了这些时日,怕是连皇上交代的公务都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