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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片刻,他过高的体温已经人眼可见地降下,脸色与呼吸也恢复正常。

“这药可不能多吃,”徐慎低声嘀咕道,“主子说了,这药烈得很,吃多了折寿……回头得记上一笔,让主子付双倍的饷钱给我!”

他从腰带夹层里摸出一张薄如丝绢的物件,往脸上一罩,瞬间换了副面貌。恰好这时,女奴掀帘而入,见到他这副尊容,张口就要惊呼。徐慎眼疾手快地抢上前,抬手在她后颈处一敲,女奴哪禁得住幽云卫一记手刀,软绵绵地栽倒在地。

徐慎闪身而出,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甚至不曾惊动来回巡察的北勒武士。半个时辰后,营地深处窜起火光,战马嘶鸣声此起彼伏,北勒人惊疑不定地走出营帐,茫然四顾——

“怎么回事?”

“出什么事了?”

“是马厩!马厩怎么起火了?”

“战马……快去把战马追回来!”

北勒人雄踞草原,全仗战马精锐,此时不知被哪个缺德带冒烟的混账横插一杠,将马厩一把火烧了,受惊的战马四处乱撞,不多会儿就将守卫森严的军营搅得一团糟。

左右贤王听到战马的嘶鸣声,但他们无暇顾及,因为骚乱中裹挟着震天的喊杀声——错愕的北勒人循声回头,只见夜色深处亮起无数火把,蜿蜒的火光连成一线长龙,浩浩荡荡地席卷过来。

“是中原人!”左贤王脱口惊呼,“中原人杀过来了!快……护送可敕敦和公主离开!”

“我不走!”金帐帐帘掀开,苏日娜抱着小公主冲出来,明艳的脸上不见慌乱,反倒显露出几分男人般的坚毅,“这里是我们的家园,这些是我的族人……可汗不在,我绝不会背弃他们!”

与此同时,一骑玄甲从火光深处排众而出,定边侯手按长刀,不慌不忙地打了个手势。

紧随其后的骑兵会意,飞快往两边撤开,很快,三排步兵从后补上,严丝合缝地填住缺口。

倘若图门可汗本人在此就能发觉不对,可惜他远在千里之外的开平卫,远水解不了近渴。留守王庭的北勒人忙乱片刻,发现中原人丝毫没有攻过来的迹象,立刻恢复了训练有素。须臾,整顿集结的北勒骑兵从营地中冲出,山呼海啸般杀向西北军。杨帆勒马驻足,面无表情地瞧着北勒骑兵,直到两军相距不足百步,他才打了个手势。

下一瞬,雷鸣般的爆响接踵而至,弹丸排山倒海似的推过去,当头掀翻了一排骑兵。

北勒人仗着精锐骑兵横扫草原,头一回见识火器的厉害,才一个照面就倒了一片。紧随其后的骑兵收势不及,被第二轮、第三轮枪响接连放倒,狂风卷麦秆似的栽落马背。

三轮过后,北勒人的锐气折损大半,与此同时,营地后方也炸开火光。这一回,惨遭毒手的是关着牲畜的羊圈,火舌吞噬着牛羊,凄厉的哀鸣声揪人心弦。金帐中的苏日娜面色大变:“不好,我们的牛羊!”

北勒人逐水草而居,牛羊就是命根,若是没有这些牲畜,待到冬日降临,全族老小只有饿死的份。苏日娜将手中的女儿塞给女奴,自己拎起木桶,高声道:“男人们去抗击敌人,营地交给女人守护!但凡能喘气的,都跟我去救火!”

茫然无措的北勒妇人像是寻到了主心骨,争相提起木桶,跟着她往后冲。离着还有十来丈,就见夜色深处浮起隐隐绰绰的暗影,训练有素的战马衔着嚼子,无中生有般露出形迹。

只听“砰”一声,苏日娜手中的水桶掉在地上,她死死盯着那些猝然而至的暗影,从咬紧的牙缝里迸出话音:“……中原人!”

为首的将领将面罩推上去,头盔下露出梁宜森然的面庞,他拔出长刀,遥遥指住着火的营房:“天朝大军已至,弃械投降者,不杀!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苏日娜脱口而出:“你做梦!”

梁宜率军抄了北勒人后路之际,定边侯也和北勒精锐交上了手。突如其来的火铳连发打乱了北勒人的阵脚,当他们艰难地回过神时,中原大军已经全境压上,杨帆纵马驰入敌阵,长刀纵横捭阖,所经之处,北勒骑兵仿佛长成的韭菜,被快刀斩乱麻地收割了一茬。

杨帆杀得性起,长刀斜刺斩落,就听“当”一声响,居然被人稳如磐石地架住。杨帆抬起头,只见拦住他的是一名年轻将领,头盔下射出阴恻恻的目光,和杨帆一触即分。

“定边侯?”来人勾起嘴角,露出森冷险恶的微笑,“久闻大名,幸会!”

杨帆觑着这人盔甲装扮,再揣度他的年纪,心头隐约闪过一个念头:“北勒右贤王……泊尔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