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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九思被定边侯的神来一笔打懵了,好半天才难以置信地伸手探他额头:“大帅,你还没喝酒,这就先醉了?好端端的,说什么疯话?”

杨帆没好气地打掉他的手,一本正经道:“谁说疯话?本侯是认真的!虽说西北大营天高皇帝远,但是这些年,朝中那些老古董是怎么说我的,我心里有数。既然他们不待见我,本侯也懒得伺候他们,等回纥乱局平定了,西域丝路也走上正轨,我就向朝廷交还帅印,找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逍遥快活去!”

卓九思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他:“大帅,你到底是想一个人逍遥快活,还是跟张公子双宿双栖?”

杨帆:“……”

定边侯没防备,被一口凉水呛得死去活来。

卓九思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大帅,你你你……你是色迷心窍了吗?你明知道张公子……”

杨帆面无表情:“他怎么了?”

卓九思觑着杨帆表情,不敢吭声了。

定边侯缓了口气,低声道:“九思,像咱们这样的人,不是马革裹尸就是含冤刑狱……不趁现在全身而退,还等着旁人鸟尽弓藏不成?”

卓九思收敛了笑容,面色逐渐凝重。

“……明篁身子本就不好,这些年东奔西跑,也没好好调养过。这回重逢,我看他脸色不太好,大概是亏损的元气还没调养回来,”杨帆一天三句正经话的份额用完了,又开始满嘴跑马,“等递了辞表,我就来西域做点小生意,有明篁罩着,总归饿不着……到时你来找我,我给你介绍几个胡人美女,左拥右抱,享尽齐人之福。”

卓副将刚生出的一点隐晦担忧被杨侯爷的不着调一棍子打散,实在不想搭理他。

就在这时,方才去取水的亲卫匆匆折回,不待杨帆发问,已经单膝跪地,急促道:“大帅,这水有问题,万万不能喝!”

杨帆刚把自己灌了个水饱,冷不防听到这么一声,登时皱紧眉头:“出什么事了?”

亲卫道:“属下方才去上游取水,看到水边堆满了牲畜尸体,好些已经腐烂败坏,上面生满了蛆虫……”

杨帆喉头泛上一股酸水,俯身将喝下去的凉水都呕了出来。

定边侯戍守边关多年,习惯了餐风露宿,仗着身强体健,喝生水本是家常便饭。谁知夜路走多了,终会遇上鬼,有那么一瞬间,他开始后悔没听从前锦衣卫指挥使的吩咐,在日常饮食上多花些心思。

“牲畜的尸体在哪?”杨帆骤然起身,“带我去看看!”

牲畜尸体离宿营地不过两三里地,还没挨到近前,已经闻到刺鼻的腐臭味。杨帆刚吐干净的胃袋卷土重来地抽搐成一团,他掩着鼻子,从亲卫手里接过佩刀,将牲畜尸体翻来覆去,仔细检视过一遭。

“这不是普通的牲畜,是战马!”杨帆沉声道,“这里离北勒人的地盘还有一段距离,战马不会无端过界,更不会毫无缘由地死在这里……可以断定,是有人故意为之!”

卓九思惊疑不定:“可是北勒人为什么这么做?难道是……”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到“瘟疫”两个字。

定边侯虽有“大殷军神”之称,终归是血肉之躯,挡得住千军万马、躲得了明枪暗箭,却也在“疫病”面前望而止步。想到某个可能性,他不禁变了脸色,手指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我父帅领兵数十年,也曾遭遇一次瘟疫……据他说,当时谁也不知道疫病是怎么爆发的,等回过神时,将士们已经病倒一片。”

卓九思头一次听说这段秘闻,不由听入了神:“后来呢?”

“……没办法,连军医都束手无措,只能熬些聊胜于无的药汤给人灌下,”杨帆沉声道,“那次疫病,军中将士病倒万余,死者过千!更可怕的是,消息不知怎么走漏出去,北勒大军突然大举来犯,陈兵我朝边境……”

卓九思惊出一身凉汗:“然、然后呢?”

杨帆嘴唇抿成直线,脸上笼着大片的阴影,他似乎不太想提这段,却又不能不说:“那一次,亏得有忠勇伯领军驰援,奔袭千里,这才解了北疆之围……否则,一旦被北勒大军突破边防,深入中原腹地,后果不堪设想!”

卓九思终于明白杨帆为什么神色凝重,忠勇伯段洪实曾是国朝栋梁,甚至与老定边侯合称“军中双璧”。但他的下场却令人唏嘘——被人扣上“通敌叛国”的帽子,满门忠良,惨淡收场。

若是当年的危局再来一次,可会有第二位忠勇伯领军解围?

“这条河源自祁连山,下游恰好流经西北大营!”卓九思突然想到什么,惊呼道,“要是将士们误喝了生水,岂不是要重演当年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