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皇帝,一言九鼎的皇帝!
“母后说的是,”刘彦昭垂下眼,淡淡道,“可是打狗还得看主人……张景澈再有错,终归是朕的人,怎么罚、怎么办,自有朕来决断,还轮不到旁人说三道四!”
太后从他骤然沉下的语气中听出极微妙的煞气,脸色不由微白:“皇帝!”
“母后!”刘彦昭打断她,“朕的朝堂,不需要靠杀一条狗来震慑!世家指手画脚,无非是觉得朕年纪尚轻,又是即位不久……可朕是皇帝!”
他是天子,是九五至尊,雷霆雨露尽出圣裁!他要谁生就生、要谁死就死,任何人都不能跟他唱反调!
皇亲国戚不行,世家公卿也不行!
太后震惊地捏紧白玉佛珠,那一刻,简直快要不认识这个儿子:“皇帝,你……”
“张景澈滥用私刑,确实当罚!”刘彦昭斩钉截铁地说道,“他不是桀骜不驯吗?朕就罚他充入掖廷,终身为奴!”
虽然皇帝并未正式下旨,但勤政殿从来是万众瞩目的焦点,很快,这条消息就如插了翅膀似的,飞入各路野心家耳中。
京中世家怒了,他们折了一个沛国公,断容不得张景澈活命。一夜之间,无数人磨刀霍霍、厉兵秣马,折子改了一遍又一遍,就等第二日的朝会递上去。
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一夜的密语没能逃过暗角里的耳目,连着名单一并呈上去的,还有这些人历年来贪赃枉法、尸位素餐的罪证。
独坐勤政殿中的刘彦昭随手翻过密报,年轻俊秀的脸上最后一丝优柔寡断彻底消散。
“这就是朕的肱骨之臣……这就是言之凿凿的朝廷栋梁!”他嘿地笑了声,冷冷道:“传旨,宣都察院右都御史陈荥觐见!”
跪伏堂下的韩洵出了一身冷汗,磕了个响头,默默退了出去。
第二日的朝堂果然炸了锅,不过一石掀起千层浪的不是世家对张景澈的弹劾,而是都察院六位御史同时站出来,对包括户部侍郎在内的十三位要员进行弹劾!
这十三位要员出身迥异,却有一个共同点——都属于世家一派。弹劾的条款也很耐人寻味:藏污纳秽、侵吞民田、挪用公帑、罪不容诛!简而概之,就是冲着要人命去的。
皇帝此举理所当然被认作对世家的公然宣战,世家当然不肯善罢甘休,纠集一帮打手奋起还击。一时间,明枪暗箭你来我往,偌大的朝堂吵成了一锅粥。
都察院右都御史陈荥出身寒门,凭着自己的才干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最看不惯世家作为。他将憋闷多年的郁气汇成一股洪流,喷得世家焦头烂额。
“承平十九年,工部以修缮祈年殿为由,从国库里套取了二十万两款项,这笔银子的花销去处至今无人提及,而祈年殿依旧残破不堪,去岁一场风雨,险些塌了屋顶!”陈荥字句铿锵,“敢问工部尚书,这二十万两银子都去哪了?尔等当我朝国库是自家私房不成!”
工部尚书不肯坐以待毙,振振有词道:“这笔款项当年是经了内阁和先帝的眼,怎是我一介小小尚书说拿就拿的?至于祈年殿年久失修……定是下面的人办事不利!工部事务繁多,千头万绪都从臣手上过,这么久远的事,哪里记得住?”
陈荥闻言,就要据理驳斥,龙座上的刘彦昭就在这时撩起眼帘,冷冷睨了他一眼:“千头万绪?敢情爱卿这个工部尚书倒是比朕还日理万机,要不然,朕干脆将这把龙椅让给你,你来当我大殷朝堂的主事人?”
到了这一步,傻子都听得出皇帝这话是要杀人,工部尚书一时不察,成了杀给猴看的那只鸡,忙不迭跪伏在地,磕头求饶:“臣知错……臣一时口误,请皇上恕罪!”
刘彦昭懒得听他争辩,一声令下,将工部尚书连着五六个主事一股脑丢进诏狱,交给韩洵严加审问。他一锤定了音,底下的世家官员不由住了口,用意味深长的眼神,传递出心照不宣的惶恐与忐忑。
张景澈不在,幽云卫副首领韩洵理所当然地接管了暗卫,同时交到他手里的还有锦衣卫南北镇抚司——虽然他的职级只是佥事,虽然在他上头还有三四个有资历、有能力的同知,可是在新帝的信任与倚重下,韩洵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用嫡系的幽云卫将锦衣卫上下换了个遍。
接连数日,北镇抚司灯火通明,地牢里传出不绝的哀嚎声。快天亮时,穿着大红蟒袍的韩洵走出地牢,用帕子揩着手上血迹,将一份摁了手印的口供甩到亲信怀里:“按这上面的名单去抓人,一个不许跑了。”
幽云卫答应一声,小跑着去了。
这是新帝登基以来第一次亮出爪牙,他推翻了自己“仁爱宽厚”的既定印象,用血与火告诉一干臣子,自己从不缺少雷霆手段。以往不与他们计较,是新帝仁厚,绝非软弱可欺。可是从今往后,谁敢把他当成黄口小儿肆意敷衍,谁就要付出家破人亡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