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王曾为天子,这样敏感的身份,注定不能远离长安,朝臣们商量之后,便选了一处闲置着的郡王府邸将人安置,全年三百六十天设人监察,另有宗正寺监察约束。
上想杀太后、下欲灭群臣——但凡献王是个臣子,祖宗十八代的坟都给刨了,户口本这时候也得清空,这时候只是被幽禁起来而已,有吃有穿,还有什么好不知足的!
这场由献王所掀起的动乱彻底结束,除去极少数人顺利攫取权力外,长安上下颇有些伤筋动骨的意思,便是看似鲜花锦簇、风光无限的皇太后,也是暗暗叫苦,满心怨囿。
献王夫妻毕竟曾是帝后,他们的事情朝臣们不太好插手,迁居搬家的事情便得叫皇太后这个长辈全权处置,毕竟她不仅是先帝的皇后,也是新君的嫡母,从哪个角度看都有立场管这事儿。
皇太后本就同献王夫妻不睦,因为献王之乱又憋了一肚子气,这时候也不同他们客气,当即便传令将那夫妻俩及献王的姬妾儿女挪出去,又嘱咐搬家的时候盯着点儿。
谁都知道献王一家进京的时候有多少家当,他们要真是厚颜无耻想着把宫里的东西挪到郡王府里去再用,那也甭给他们留脸面,事儿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落地的凤凰不如鸡,侍从自然明白其中道理,领命去了没多久,便匆匆忙忙的赶过来了。
“太后娘娘,献王妃殁了!”
“什么?”
皇太后大吃一惊,从躺椅上坐起身来,略一思忖,复又冷笑着躺下去了:“死了也就死了,这时候谁有闲心管她?心比天高,合该她命比纸薄!”
侍从赔着笑应声,免不得再说几句奉承话吹捧自家主子:“这母仪天下的福气,哪里是谁都能有的啊!”
又小心翼翼的问:“那献王妃的丧仪——”
皇太后禁不住揉了揉额头,这回倒真不是她想跟献王妃过不去了:“刚定下继嗣之礼的日子,紧接着就是登基大典,献王妃的身份又尴尬,这时候谁有闲心理会她的丧事?若是因此碍了新君的登基之礼,倒叫朝臣觉得哀家打一开始就没把他当儿子看待。”
她叹口气:“献王既住着郡王的府邸,那献王妃的丧仪便照着郡王妃的仪制来筹备吧,这时机微妙,就别叫朝臣前去尽礼了,礼部看着操办也便是了……”
那侍从一听就明白皇太后的意思了,能往小了办就往小了办,老话说人走茶凉,这会儿人都凉了,还说什么茶啊!
他应声欲走,却又被皇太后叫住了:“毕竟曾经也是国母,真压着不叫大办,只怕有人背地里说哀家长短。”
“罢了,”她眼底飞快的闪过一抹讥诮,意味深长道:“献王妃生前最惦记的便是娘家人,傅氏夫人救了她一命,也不曾正经报过恩,哀家便成全她一次,江光济已经死了,他的国公之位也被辅政大臣们商量着褫夺掉了,只是大傅氏有恩于献王妃,小傅氏又有恩于哀家,你往前朝递个话儿,看是否能加恩傅家与大傅氏之子……”
也就是献王妃已死,她这会儿要是还活着,听见这消息,怕不是能再气死一次。
她一心记挂娘家是真的,但在这之前肯定更记挂自己嫡亲的儿女,如果真能用自己的死后丧仪换一点情面,她更希望给儿子一个正经爵位,而不是带着特殊意味的“献王”,哪怕是给女儿寻个好点的人家也好啊!
这也是皇太后这阳谋的厉害之处。
你活着的时候恶心我,你死了我就反手恶心回去,榨干你死后的最后价值贴补傅家和大傅氏的儿子,既回报了小傅氏明面上的救命之恩,全了自己有情有义的美名,也不叫人因为献王妃丧仪寒酸而议论慈安宫,一箭三雕。
“成了,”皇太后摆摆手:“去办吧。”
“是。”侍从毕恭毕敬的去了。
皇太后思虑周全,要求也是合情合理,传到朝堂之上,众人自然没有反对的道理,很快便遵照她的意思落实了下去。
献王妃成婚时只是寻常宗室之妻,人到中年却跟着丈夫一步登天,回首入主长安凤仪宫时她是何等的踌躇满志、洋洋得意,现下再看她死后丧仪草草了事,敷衍至极,当真令人不胜唏嘘,感慨万分。
因为献王夫妻身份尴尬,皇太后下令朝臣不必前去吊唁,一时献王府门可罗雀,凄清不已。
献王被废之后深受打击,每天都以酒水度日,姬妾们倒是同献王妃的一双儿女在堂前哭灵,只是这时候胡倒猢狲散,那眼泪流的也没有多少真心。
皇帝姐夫被废去名位,姐姐随之吐血身死,而哥哥殒命,更在姐姐之前,短短数日之间,小江氏失去了两位至亲,形销骨立,憔悴不堪,也只有见到姐姐留下的两个外甥时,眼底才会增添几分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