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1页

从咸阳东向而行,首先抵达的便是韩国故土。

韩国原就是六国之中最为势弱的国家,也是六国之中第一个被秦灭掉的国家,现下咸阳特使持皇帝令来此,故韩豪强压根不敢有抵抗之心,望风而倒,极尽谦卑之态。

这一队由王翦之孙王离亲自带领,抵达颍川郡之后,王离下令军队原地休整,对于惴惴不安的本地豪强们献上的金银财帛,他来者不拒,可本地豪强想要的承诺和保证,他却只字不提。

相较于名满天下的祖父和父亲,王离的军事才能并不十分出众,天资和能力这东西就跟考试一样,试卷交上去了,不需要看最终分数,也知道自己考得怎么样。

王离明白自己的短板,当皇帝幸上郡之际,点了他同归咸阳之时,他心都凉了半截,军武门楣的子孙不在战场上搏一个出身,难道要去弃武从文吗?

好在祖父王翦留下的余荫足够大,王氏一族的名声也足够响,陛下并不曾将他废置,而是另行委以重任。

王离只是没有军事才能,然而在父祖二人身边耳濡目染多年,政治才能总是有的,陛下为了清缴六国豪强、杀尽六国余孽,连南征都停了,皇陵也不修了——皇帝都把自己的梦想暂时搁置了,韩国又是此次任务的第一站,他要是因为财帛而把事情搞砸了,开了坏头,别说他的祖父是王翦,就算是先王,陛下也饶他不得!

王离心里边这笔账算的清楚,故韩豪强送礼行贿,那就收下,收了钱不帮他们办事,这怎么能算贪污呢!

待到将颍川郡内豪强名姓势力清查明白,王离顺势举起了屠刀,篦子一样将各个豪强土地家财过了一遍,留下一点所谓的赎买钱财,旋即便将其家小打包发往咸阳。

倒是有人想要私藏财产,可这时候的财产要么是金银玉器等有重量的东西,轻易腾挪不走,要么干脆就是土地,想搬也搬不走,为之奈何?

那豪强眼见着几代积累的家财一夜之间烟消云散,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十岁,再见士卒、半是催促半是逼迫的将他和家人推上马车,就此远离故土,更是悲愤至极:“王将军,你究竟意欲何为?我家世代居住于此,落叶尚且归根……”

王离端坐马上,慢慢将腰刀拔出,眸光冷厉:“陛下有命,赐六国豪强为先王守陵,此后世居咸阳。尔等出身六国,却有幸侍奉先王陵寝,天恩如此浩荡,你竟丝毫不感慕恩德?!”

阳光热烈,腰刀雪亮,那一点冷光照进那豪强眼中,他惊慌后退几步,再不敢与之争辩,仓皇躲进了马车里,同抹着眼泪的家小一道赶赴咸阳。

同样的事情还发生在颍川郡的其余地方,乃至于其余六国故土。

在从前的楚国国土,现下的衡山郡,楚人的反抗尤其激烈。

“真是暴秦啊!我家祖先数代披荆斩棘创下的基业,生生被你们夺去,此法与强盗何异?秦人虽有人面,却怀兽心,天必亡之!”

李信手握缰绳,面不改色:“若非陛下恩德,彼辈岂会有这偌大家业?今秦取之,又有何过。”

那豪强听他这般厚颜无耻,霎时间脸色铁青,暴怒跳脚:“强词夺理!楚国破灭不过十年,我家居于此近百年,跟他嬴政的恩德有什么关系?!”

李信懒洋洋的看着他,漫不经心道:“楚国灭亡之前,你这家业靠的或许是先祖,但楚亡之后,靠的就只会是陛下,这期间有没有天恩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不能感慕到天恩。”

那豪强怒极要骂,却有一队士卒手持兵刃从府内出来,刀锋染血,语带杀气,身后跟着个唯唯诺诺的中年男子。

领头的士兵瞥一眼那豪强,向李信行礼道:“将军,他的弟弟出言指证,府上收容了楚国王室之后!”

李信眉头微动。

那豪强脸色顿变,破口大骂,冲上前去打那中年男子:“熊家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真是丢尽了先祖的脸面!”

那中年男子捂着脸,有些羞愧的样子,低声为自己辩白:“我不怕死,但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妻儿一起死,他们已经来搜了,本来也瞒不住……”

那豪强还要再骂,李信淡淡递了一个眼神过去,离他最近的士兵冲上去朝他下颌来了一拳,他吃力倒地,吐出一口掺杂着唾液的血水来。

李信转目去看那中年男子,语气和蔼,微微带笑:“你没有错。起码你保全了妻儿的性命。”

然后他转过脸去,望向这座层台累榭的繁丽府邸,笑容慢慢收敛起来,吩咐左右:“领着他进去,让他带妻儿出来。剩下的人,连同那位楚国王室之后一起带到街口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