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树梢落下个圆滚滚的雪团,恰好砸在宁宁脑袋上。
小姑娘“哎哟”了一声。
这道下意识发出的嗓音又轻又细,听得他心口也随之一颤。
裴寂抿了笑,低声道:“别动。”
宁宁很听话地没有动弹,由于微微低着头,裴寂只需要一垂眼,就能见到她头顶的雪花。
那个雪团并不大,落到她头顶时轰然碎开,变成了四分五裂的小球。他伸手将其一一拂下,听见宁宁小声道了句:“好冰哦。”
她时刻关注着裴寂的举动,因而能十分明显地察觉到,他手上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
裴寂似是有些迟疑地开口:“这个雪团里……有张纸条。”
“纸条?”
宁宁兀地抬起脑袋,引得雪屑哗啦啦往下落:“上面写了什么?”
“它写——”
裴寂敛眉低头,视线扫过纸条上的隽秀小字,即将要出口的字句全被堵在喉咙里头。
那张藏在雪团里的纸条,白纸黑字、一笔一划地认真写着:[祝裴寂生辰快乐]。
四下纷『乱』飘飞的雪花陡然安静了。
原本清明的思绪变成一片空白,整个世界里,只有他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
裴寂茫然抬头,见到宁宁晶亮的眼睛。
阳光坠落在她长睫上,如同破碎的浮光掠影,而再那双漆黑瞳仁里,笑意几乎要满满溢出来。
“裴寂。”
她扬起唇角,脸颊现出小小的梨涡:“想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
从没有人为他庆贺过生辰。
裴寂近乎于慌『乱』无措了。
“我的天,终于不用装了!来来来,看看我给你准备的礼物!”
贺知洲爆发出惊天狂笑,毫不留情地伸出右手,把自己堆的雪人肚子破开大洞。
在洞口之内,赫然装着他与林浔准备的一个深黑『色』长箱。
郑薇绮一剑把雪人劈成两半,里面也藏了个小箱。
天羡子嘴角狂抽,看着自己两具无端惨死的尸体,心头剧痛。
“我还是觉得,我想的那个法子最好。”
郑薇绮轻哼一声:“试想一下,当裴师弟早上起床出门,一抬眼,就能看见我们每个人抱着礼物——多震撼啊。”
“你不懂,这才是咱们剑修的情调。”
天羡子道:“这祝福吧,就应该用剑气传达——来来来,裴寂乖徒,快看看为师给你准备的礼物,千年结成的蕴神花,对修行绝对大有裨益。”
“还有我我我这个!”
贺知洲咧嘴傻笑:“我和林浔师弟没什么钱,凑着灵石买了件冰蚕衣,你穿上肯定不错。”
孟诀笑得温和,充分展现了有钱人的基本素养:“裴师弟,听闻你得了承影剑,我已向锻剑堂报备,今年你去锻剑,灵石都算在我头上。”
郑薇绮嘿嘿两声:“小师弟,独家孤本,你懂的吧。”
由天羡子掀起的那阵风雪,已经不知何时静下了。
耳边响起的声音都格外模糊,裴寂怔怔站在原地,不知应该作何表示。
道谢?收礼?亦或是用更加珍贵的礼物作为回赠?
对于这种毫无经验的事情,他全然不知道。
“裴小寂。”
腰间的承影悄声开口:“你没事吧?”
要说它不担心,自然是假的。
“生辰”这两个字,对于裴寂而言,无异于一种恶毒的诅咒。
承影陪着他长大,亲眼见过那个女人怒火焚身、状若癫狂的模样,每到裴寂生辰之日,她的疯劲都会猛然暴增,愤怒到姐姐。
打骂之余,那些令人恶心的、满含羞辱『性』的言语,饶是承影也不愿去回想。
也因为这个原因,往日每到这个时候,裴寂都会消沉许多。
此时此刻它提心吊胆,好在这份担心似乎有些多余。
在静谧的大雪里,宁宁一言不发地伸出手去,轻轻攥住他衣袖,安慰似的晃了晃。
而裴寂终于恢复神『色』,在长袖之下,用指尖勾住她指头,继而用低哑到听不出语气的嗓音,无比生涩地道了句“多谢”。
天羡子作为师尊,在今日总算大方了一回,声称要在夜里带大家去山下最好的酒楼胡吃海喝,庆祝小徒弟生辰。
如今距离晚上还有一段时间,众人先行回了院落歇息,宁宁帮裴寂抱着两个礼物盒,来到他房屋里。
她心情不错,一路上哼着小曲,把盒子放在书桌后眉梢一扬:“裴寂,你不想知道我准备了什么礼物吗?”
她话音刚落,没得到应有的回答,在转身面向他的刹那,忽然落入一个带了寒气的拥抱。
裴寂近乎于渴求地索取着她周身的热量,覆在脊背的双手暗暗用力。
他的声线很哑:“你告诉他们的?”
在清冽的木植香气里,宁宁听见他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
她用脸蹭蹭他胸口:“嗯……你不喜欢?”
“……喜欢。”
怎么会不喜欢。
只是那样的情感太过炽热,身为容器的他狭小又破损不堪,几乎无法承受如此浓烈的情愫,慌『乱』又手足无措。
这是他曾经万万不敢奢求的一切。
宁宁却将它们带来他身边。
从屋外带来的冷气已经渐渐消退,裴寂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不断升温。
忽然耳边传来属于她的声音:“裴寂。”
裴寂迟疑地抬头,保持着双手仍然搂在她后腰的动作,与宁宁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