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面无表情。
裴寂红了眼眶。
……好辣。
裴寂猛地把酒杯放在圆桌上,竭尽全力不让自己吐出来,强忍着喉咙里灼烧般的刺痛把九洲春归往下咽,后来实在难受,下意识抬起右手捂住脸。
否则他表情太恐怖,很可能吓到身边的人。
宁宁试探『性』问了声:“裴寂?”
裴寂没有回应。
随即哐当一声,整个人直挺挺向后仰倒,咚地摔在地上。
——救命啊!裴寂帮宁宁替酒,结果自己倒啦!这也太逊啦!!!
承影被吓得花枝『乱』颤,恨不得跪地啃土,发出一声无比惊恐的尖啸:“不——!裴——小——寂——!”
贺知洲惊恐万分,脑补出了八百万字的推理小说:“酒、酒里有毒?!”
“有毒个棒棒锤!”
郑薇绮一掌拍在他后脑勺上:“他这是喝醉了!”
“喝醉?”
贺知洲不敢置信,双眼睁得圆滚滚,直勾勾望向被宁宁匆忙扶起来的裴师弟。
有没有搞错,这可是《剑破苍穹》里狂霸炫酷拽的男一号啊!据宁宁剧透,此人心狠手辣、狠戾非常,砍反派跟砍菜似的,简直是个行走的吊人。
这样的人居然一杯……不对,几滴倒了?!
“这这这,”天羡子看懵了,“这该如何是好?裴寂怎会如此……”
宁宁见他睁着眼,似乎还剩下一点意识,满心忧虑地问道:“你还好吗?”
裴寂还是没出声,黑黝黝的双眼里一片空洞,过了半晌才意识到她在说什么,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
“这不会是他第一次喝酒吧?”
天羡子哪能想到剧情会如此急转直下,迟疑着开口:“裴寂这……还真是一只小鸡啊?”
孟诀叹了口气,从座位上起身:“裴师弟这副模样,不宜留在天香楼。我送他回客栈休息,你们继续喝酒吧。”
“不用不用!我来就可以!”
宁宁本来就不愿意喝那什么“九洲春归”,此时见裴寂一倒,心里便更加抗拒。要想避开喝得烂醉如泥的下场,只有借着送他回客栈的名义,尽快离开天香楼。
她的理由十分正经,然而天羡子闻言,却『露』出了不可言明的微笑,一边笑一边拉着孟诀坐下:“就让宁宁来吧。他们二人向来关系不错。”
“多谢师尊!”
宁宁哪会知道他的所思所想,一想到不用喝酒便扬起嘴角,戳了戳裴寂衣袖:“你还能走路吗?”
天羡子笑着抿了口酒,心情大好。
年轻就是好啊,只不过是单独送他回客栈,就能让小姑娘开心成这般模样。你看她,笑得多开心。
“你以前真没喝过酒啊?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宁宁双手扶着裴寂胳膊,带他走在鸾城街道上。
夜晚的鸾城灯火通明,车水马龙,飞阁流丹上出重霄,勾连成片。上有繁星点缀其间,下有长明灯火处处辉煌,商贩的叫卖声织成细密的网,随风笼罩整个城区。
裴寂神『色』恍惚,似乎低低“唔”了一声。
承影还在他识海里拼命挣扎,上窜下跳:“裴寂,你清醒一点啊裴寂!宁宁就在你旁边,你可别做什么丢人的事!”
宁宁。
那口酒火辣辣的味道仍然残留在舌尖,散开一道道令人烦闷的热气,让他情不自禁地心烦意『乱』,大脑一片混『乱』。
然而当这个名字落在耳膜上,裴寂却目光阴郁地皱了眉,死气沉沉的心脏重重一跳,也正是在这分神的间隙,脚下一绊。
宁宁原本保持着将他搀扶的动作,见状赶紧侧身上前一步,用另一只手撑住裴寂胸膛。
于是他总算没有摔倒在地,而是堪堪伏在她肩头。
靠、靠上来了。
而她的手掌无比贴近地按在他胸口,能感受到少年人剧烈的心跳,扑通扑通。
宁宁的心跳也跟着扑通扑通。
夜『色』浓郁,裴寂身上满是冷冽的酒香,呼吸则带着一股侵略『性』十足的热气,尽数游散在她脖颈上,像一只柔若无骨的手,抚『摸』在最为敏感的皮肤。
宁宁连呼吸都差点忘记,只觉得心口被狠狠一撞。
救命救命,这算是……这算是哪门子回事啊。
“裴寂?”
她强忍着脸红的冲动,低低叫了声他的名字:“你还能站起来吗?”
宁宁说着双手同时用力,准备把他向上推,哪知裴寂突然一动,抬手撑在她肩头上,把身体稍稍站直一些。
但也仅仅是“一些”而已。
这个姿势比之前更让她不知所措。
裴寂依旧俯着身子,清冽气息沉甸甸地压下来,有几缕黑发落在宁宁颈窝,惹来丝丝的痒,从外人的角度看来,仿佛是他刻意搂在她身上,倾身向前。
而两人的面庞离得格外近,黑衣黑发的少年沉默着凝视她许久。
他的瞳孔漆黑透亮,如今映了街道两旁的灯火,晕开一层暧昧幽光。那双眼睛向来古井无波,这时却幽暗深沉得不像话,内里杂糅了许许多多宁宁看不懂的情绪,或是说,执念与渴望。
像两道疯狂的漩涡。
当裴寂双眼一眨不眨地望过来,她能在火光中见到自己的影子,正正好位于漩涡中央,随时都有可能被吞噬殆尽。
宁宁被看得有些心慌,又叫了声:“裴寂?”
裴寂却并未理会她。
而是向前一步,靠她更近。
这一切都由他主导,宁宁想把视线移开,那双深潭般的瞳孔却渐渐紧『逼』,身体亦是无法逃离他掌心的桎梏。
浑浊的双眸光影明灭,他像是头一回见到她,神『色』阴戾地无声端详。在混沌不堪的意识里,有个声音对裴寂说:
这个女孩,他是认识的。
不对,不是小师姐,他并不喜欢那个称呼,理应是——
裴寂定定看着她,不知怎地突然笑了,温热的呼吸顺着夜风,抚在宁宁脸颊上。
他的声音也像醉了酒,轻飘飘的,含着几分哑,嘴角却带了点细微弧度,声音与热气一并涌上来。
“宁——宁。”
从前的他,从来没有亲口说出过这个名字。
而在鸾城灯火阑珊的街道角落里,裴寂却不甚熟练地、小心翼翼地一遍遍念出那两个字,仿佛在笨拙地讲悄悄话。
宁宁的心口像有烟花倏然炸开。
她听见裴寂在自己耳边轻笑出声,继而一字一句地唤道:“宁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