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宁宁从被子里钻出脑袋,发着呆望向天花板。

也许是当时性命攸关,这些动作都可以被抛之脑后,也许是她和裴寂有过命的情谊,也许是修真界民风开放,男女之间——

呸。

修真界再开放,能比得过二十一世纪么?

宁宁越想越心烦意乱,眼看睡眠已经成了种奢望,便顶着头乱糟糟的黑发从床上爬起来。

村子被废弃已久,理应灰尘遍布、脏污不堪,然而这里却干净又整洁,床上更是一丝灰尘都见不到;鞋子被端端正正放在地面上,全然不像她平日里一脚直接踹开的习惯。

直到这时,宁宁才非常认真地尝试思考:将她带来这里的应该是裴寂,那收拾好屋子、替她脱了鞋掖了被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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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也是他吧?

应该不是吧。

宁宁试着想象了一下当时的情景,总觉得很是别扭。裴寂在原著里我行我素,活脱脱一个以剑证道的杀神,哪里会是耐着性子做这种事的人。

可是……那床被子上的的确确有属于他的味道,宁宁把自己整个裹在里面的时候闻到了。

她想不出个所以然,因为那个梦又格外心情烦闷,无所事事之下,决定独自出门逛逛。

打开房门,入眼便是一处院落。院子方方正正,四周还围了其它几座房屋,正中央的位置生了棵已经枯败的大树,而树干旁——

宁宁微微一愣。

树干旁居然站着个高挑挺拔的人影,正是裴寂。

现在应该特别晚了。

天色尽暗,连月亮都没了踪迹,只有门口的一盏长明灯还亮着,却将景色衬托得更加幽异,仿佛深渊里燃起的一缕鬼火,周围游荡着血红色魔气。!她怎么也不会料到,居然会在此时此刻见到裴寂,略带迟疑地叫了声:“裴寂,你还不睡?”

说完又轻声笑笑,用开玩笑的语气问道:“不会是在等我醒吧。”

宁宁的确是在开玩笑,而裴寂也不出她所料,抱着剑面色淡淡地应了句:“不是。”

“我呸!还‘不是’!你说谎都不眨眼睛的吗!”

一道中年男性的雄浑嗓音在他耳边响起,满满尽是辛酸愤慨,像打小报告似的:“宁宁你听我说!这小子分明就是担心你半夜突然醒来,要么不知道当下情况,要么灵气衰竭出什么岔子,所以一直守在这儿——他还偏偏不敢进你的屋,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我呸!”

可惜宁宁一句话也听不到。

裴寂面无表情,听承影继续义愤填膺地喊:“看见他手里抱着的剑了吗!这小子怕黑,要抱着它才能一个人待在外边!可恶啊啊啊!害我也睡不了觉,这等了得有多少个时辰?老大叔也是要休息的好不好!”

宁宁笑了:“要不,我们一起出去逛逛?”

裴寂默了片刻,似是有些不情愿:“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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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影:呵呵。

真实的秘境比之前那个阴森许多,四下昏暗得像是恐怖片片场,只有几个挂在院门前的长明灯吞吐着光亮。

在这种氛围下并肩散步,没有太多浪漫可言,倒像是恐怖电影里即将领盒饭杀青的狗男女。

裴寂一直抱着手里的剑,偶尔垂眸不着痕迹地望她一眼。

之前两人隔得远,加之四周黑蒙蒙一片,他并不能很清楚地看到宁宁的模样。如今并肩走在一起,才发现她许是哭过,眼眶晕了浅浅的红。

他不会安慰人,也想不明白身旁小姑娘掉眼泪的原因,虽然琢磨了许久应该如何开口,到头来也不过冷声告诉她:“若是有人让你不开心,可以告诉我。”

宁宁怔然看他,听裴寂云淡风轻地解释,似乎不太在意的模样:“我会打架。”

她原本觉得有些压抑,听见这句话后噗嗤笑出了声,弯着眼睛问他:“师弟!弟,你平日里都是用这一招对付人呀?”

宁宁很少叫他“师弟”,如今却把这两个字咬得格外清晰,多多少少带了点调侃的意思。

裴寂在心性上坚韧得超乎寻常,无论遇上怎样的险境、受了多么重的伤,从来都可以默不作声地暗自承受。然而在待人接物的处世之道上,有时候却又幼稚得个小孩。

不会说话,更不会讨人欢心,出了事就打,其余时间默不吭声,连安慰人也是笨笨的。

“好好好。”

她把双手背在身后,借由灯光看清了前方的道路,抿着唇笑了笑:“其实是我想起爹爹和娘亲啦,我已经很久没看过他们了。”

修行之人超脱凡俗之外,寿命比寻常百姓漫长许多,因此常会斩断尘缘,不去刻意与父母联络。

裴寂没听出什么不对劲,低低“嗯”了声,旋即迟疑道:“你若是心念于爹娘,等稍有空闲的时候——”

“哟,还‘勉强抽空’,那你还真是有够勉强,心里早就美滋滋了。”

承影冷笑着在一旁说风凉话:“这么着急见岳父岳母,看不出来啊裴小寂,咱们还是要稍微矜持一点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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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不是下不下山的问题……”

宁宁轻轻叹了口气,转开话题:“乔颜知道真相了?”

“嗯。”裴寂道,“不过狐族还有救,我们商议好了,等秘境打开,便将他们全带出去。”

乔颜那姑娘多年来为了族胞而活,得知自以为的族人们尽是魔族时,必然痛不欲生。好在灵狐一脉尚未灭绝,让她多少能重拾一些残损的希望。

村落并不大,两人很快就走到了尽头,本欲打道回府,却不料天边陡然传来一声惊雷。

宁宁茫然抬头,刚扬起脸,就被噼里啪啦的雨点砸了个正着。

“……下雨了?”

她还怔怔望着雨点发呆,袖子就被猝不及防地一拉,脑袋上突然盖了层单薄的布料。

原来是裴寂从储物袋里拿了件外!衫,搭在她头顶以后,一把攥住宁宁衣袖,带她径直走向最近的一处房屋。

这边地处偏僻,没什么灯光,屋子因战争只剩下断壁残垣,仅存的房檐狭窄得只能遮住五人不到。

夜色如流水般缓缓淌动,当宁宁向前看去,见到少年人模糊的影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当周围被黑暗全然笼罩时,裴寂拉着她衣袖的手指稍稍握紧,引得宁宁又向前一步。

好一会儿,黑暗里才传来裴寂的声音,和夜色一样沉闷:“没事。”

进了残破的房屋,他便松开宁宁袖子,抱着剑走向角落,斜斜倚靠在墙上;宁宁心大,站在不远处打量屋外的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