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画魅。

一声清脆的巨响。

盛有化妖水的圆瓶骤然碎裂。

“陈公子!”

宁宁大惊失『色』:“你没事吧?”

“这水只对妖魔有效,于我而言自然无碍。”

陈摇光神『色』淡淡地将水渍拭去,看向地上的一片狼藉:“抱歉,化妖水恐怕……”

“没关系,师傅说过,这是种于修道无益的捷径,这会儿摔碎了,或许是上天有意让我勤学苦练,不要总想着耍小聪明。”

宁宁倒是不怎么在意,俯身正要将碎裂的瓶身拾起,跟前忽然出现了另一只修长的手臂。

——裴寂不知什么时候走上前来,面无表情地帮她从化妖水中捡起圆瓶。

化妖水的模样极为古怪,本身是一汪浅灰近白的『液』体,却好像开水般时刻沸腾着,鼓起一个又一个圆润的泡泡。

不愧是仙家秘宝,与凡间的寻常用水截然不同。

正如宁宁所说的那样,黑衣少年即便碰到了那些『液』体,也并没有丝毫神情波动,仿佛触碰的只不过是普通凉水,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

“化妖水没了用处,看来只有从长计议。”

宁宁抬眸看一眼裴寂:“那我们先行告退,还望二位多加保重。”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出了陈摇光的院落,刚来到迎客厅坐下,陈『露』白就开始不停嚷嚷:“真不愧是成了精怪的妖女,居然把我哥骗得团团转!”

停了会儿,又瞪大眼睛看向宁宁:“宁姑娘,依我看来,兄长他定是故意摔坏你的化妖水——说不定他早就知道那是个妖怪,却一直护着她!”

“这也并非没有可能『性』啊!”

贺知洲恍然大悟,猛地喝下一大口茶:“你们看啊,他就算知道夫人很可能是妖物,也一直排除万难地护着她,不让任何人靠近,更不允许道士做法。这这这、这不摆明了告诉所有人,‘虽然我觉得她有问题,但我就是不会让你们来搅局伤害她’吗!”

话本贩子郑薇绮与他一拍即合:“原来如此!这妥妥是个人妖相恋的爱情故事啊!说不定打从一开始,与大少爷坠入爱河的就并非赵小姐,而是披着她画皮的画魅。两人人妖殊途,却历经艰难险阻终成眷属,没想到突然有天画魅前去井边清洗,不小心被家仆发现了藏匿已久的真相。”

简直是修真版肉丝与夹克,就差陈老爷冷冷递给她一张钱庄的支票,面无表情地来上一句:“五百万灵石,离开我儿子。”

他们俩说得有来有回,陈『露』白听罢变了脸『色』,很有娇纵千金架势地狠狠一拍桌子。

“不成!就算他们真心相爱,那女人也不能留!你们不知道,除了我哥以外,爹爹和我的身体也是每况愈下,不但体虚还十分嗜睡,再这样下去,整个陈家就全完了!”

这倒是大家都不知道的事情。

人妖殊途,注定不为世人所容,可怜可怜。

郑薇绮听罢敛了神『色』,带了些好奇地看向自家小师妹:“宁宁,你的化妖水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我怎么从未听过?”

宁宁正在储物袋里翻找着什么,轻轻抬眸与她对视,虽然出声应答,却答非所问:“师姐,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陈摇光当真知道画魅的真实身份,它又怎么会偷偷『摸』『摸』地去井边清洗画皮?”

简简单单一句话,便将他俩之前的长篇大论轰然推翻。

美好的爱情故事似乎已经成了不靠谱的泡沫云烟,郑薇绮还想听她继续分析,却见宁宁从储物袋里掏出一瓶伤『药』,朝身旁的裴寂勾勾手指:“手伸出来。”

裴寂抱着剑,闻言指尖微动,略有犹豫地僵直把手臂伸出来。

看见他手心的模样,郑薇绮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裴寂的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虽然遍布了练剑形成的老茧,却还是称得上好看。

只可惜如今的右手仿佛受了灼烧,泛起一片醒目的红与微微鼓起的水泡,在少年人白玉般的手心之上,便显出几分狰狞来。

“当时看见化妖水的时候,我就觉得似曾相识。”

贺知洲似乎想到什么,嘴巴圆圆地张开:“不会真是我想的那样吧?”

“就是你想的那样。”

宁宁一手拿着『药』瓶,另一只手的食指指尖涂了『药』,轻轻落在裴寂手心上:“cao+h2o=ca2。石灰遇水形成氢氧化钙,并持续放出剧烈的热量。”

她说罢顿了顿,指尖依次拂过裴寂的手心与指腹,声音低了一些:“你也猜到了?”

女孩的指尖柔软得不可思议,像棉花般落在皮肤上,携着清清凉凉的『药』膏,很大程度上缓解了伤口灼热的剧痛。裴寂低头望着她白皙的手背,不知是痒还是疼,手指下意识动了动。

然后他把视线挪开,看向另一边的桌面:“嗯。”

“如果只是石灰加水,不管是谁都会被烫到吧。”

贺知洲『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但陈摇光却表现得轻轻松松,这岂不就证明他在刻意骗人?”

“陈府里的怪事,主要有三个疑点。”

宁宁擦完了『药』,习惯『性』地往裴寂手中吹了口冷气,惹得后者耳根一热,浑身僵硬地把手臂缩回。

承影恨铁不成钢:“你还行不行了裴寂?就吹一口气而已,至于这么大反应吗?”

裴寂不想理它,面『色』不改地在心里回了句:“至于。”

“第一个疑点,之所以会传出‘少夫人是妖’的流言,是一名家仆深夜前往井边,亲眼目睹了她将画皮放入井中清洗。”

宁宁道:“但这未免也太过巧合了吧?先不说两人为何会那样碰巧地刚好遇到,画魅作为一个深思熟虑想要取代原身的妖物,当真会犯下‘大摇大摆去井边褪下画皮,还被旁人无意窥见’这么低级的错误吗?”

“对哦。”

郑薇绮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如果我是画魅,一定不会采用那么危险的法子。清洗画皮还不简单?等陈摇光出门后打一盆水,自己在房中就能解决。”

“不错。如果我们换个思路,将之前的推测一并舍弃,从另一个角度看问题——”

宁宁顿了顿,杏眼中漾起一抹亮『色』:“要是画魅被那家仆发现并非偶然,而是有意为之呢?”

这回轮到贺知洲坐不住了:“有意而为之?图啥啊?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个妖怪?”

哪知宁宁竟眯眼笑了笑:“如果你口中的这个‘她’是指少夫人,那就的确如此。”

……想要让别人知道,少夫人是个妖怪?

“你是说,”他怔了怔,“有人想要嫁祸?”

“假设家仆所言不虚,那宅子里必然栖息着一名妖魔。至于那妖物究竟是谁,就要说到第二个疑点。”

宁宁说着望一眼裴寂,没想到对方也在淡淡看着她,于是勾唇笑笑,继续说:“根据裴寂的说法,画魅身披的画皮是按照原身一笔一划描绘而出。如果少夫人并未被替换,那画魅究竟是以怎样的身份与她接触,才能对她的模样烂熟于心,将她画得那么惟妙惟肖呢?”

“不、不会吧。”

贺知洲终于『露』出了震惊的神『色』:“你是说……枕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