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谁也不会知道,当裴渡听见那两个字,心里有多么高兴,哪怕是此刻回想起来,还是会嘴角微扬。
他这一辈子如同浮萍,在许许多多地方漂泊游荡,没有真正落脚的时候,如今却有人对他说,我们回家。
裴渡感到前所未有的开心。
他知晓谢小姐的性子,她向来厌烦他人的接近,既然愿意亲近于他,说不定在她心里,也有一点点喜欢他。
就算只有一点点,于裴渡而言,也是能瞬间包裹住整个世界的、令他目眩神迷的蜜糖。
谢府之内不似城中吵闹,因是冬日,连蚊虫的鸣叫都听不到分毫,游荡在耳边的,唯有空寂夜色。
不过一个愣神的功夫,裴渡听见咚咚的敲门声响。
这会儿时至夜半,怎会有人前来敲门,他直觉是梦,起身一望,却见到门外一抹熟悉的影子。
谢小姐的影子。
裴渡睡意全无,立马翻身下床,伴随房门被打开的吱呀响,与屋外的来人四目相对。
谢镜辞有灵力护体,并不觉得多么寒冷,但见到裴渡那双幽潭般的眸子,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怒火中烧。
她咬牙切齿。
她本以为今晚不会再出任何岔子,没想到回到房中左右睡不着,翻身一次接着一次,充斥在脑海里的,始终是从裴渡口中讲出的那几句话。
即便他已经不在身边,当谢镜辞回忆起那段祈求般的呢喃,仍然忍不住在床上滚来滚去,双颊滚烫。
然后她就听到了系统的叮咚音。
[恭喜!相应场景触发,人设启用!]
[台词正在发放,请稍候……]
[夜半睡不着,如此孤单的你,怎么情愿一个人独自躺在大床上?你渴望炽热的体温、强劲有力的心跳,如果得不到,动用一些手段也无伤大雅吧。]
谢镜辞看着这行提示,以及下边跟着的台词与情节设定,发呆了一盏茶的时间。
最后还是被系统强制带过来了。
“谢小姐。”
与她视线相撞,裴渡略一愣神:“怎么了?”
“我――”
谢小姐说着一顿,似是羞于启齿,将音量压得很低:“我做噩梦了……一个人待在房间,很害怕。”
此时距离送她回房,并没有经过太久时间,酒气未退,谢小姐应该仍是醉着的。
不等裴渡做出反应,跟前的姑娘便上前一步,迈入他房中,语气里尽是哀婉柔和:“只要今晚就行,你能不能……陪着我?”
她步伐不稳,一个踉跄,扑倒在他胸前。
谢镜辞竭力平复情绪,深吸一口气。
她早该想到的。
病娇最难以忍受寂寞,也最会佯装成可怜兮兮的模样,一步步设下陷阱,把猎物往圈套里勾。
其中以做噩梦为由提出同寝,是屡见不鲜的老套路。
倘若是以前,她骂骂咧咧几句,等着被裴渡拒绝就好,可如今的情形却是迥然不同。
裴渡很可能对她存了一丢丢好感度,有一定概率不会拒绝。
更何况她在不久之前,还被撩得脸红心跳。
[这有什么好纠结的?你不是想弄清楚,这小子究竟对你有没有意思吗?]
系统嘿嘿两声,一副狗头军师做派:[今晚就是个很好的契机啊!同寝不是小事,倘若他连这种事情都能接受,裴渡倾慕于你,岂不就是毋庸置疑?]
谢镜辞驱动快要生锈的脑袋努力思考。
好像有点道理。
“谢小姐,”裴渡迟疑一瞬,“谢府尚有诸多侍女,我们二人男女之防……”
谢镜辞的声音弥散在他胸膛,很低,尾音像若即若离的钩:“你不愿陪着我?”
她说着又上前一步,裴渡毫无防备,下意识后退,等站稳之际,听见木门被关上的吱呀响。
房门被谢镜辞一举闭上,整个卧房里的光源,便只剩下自窗外而来的朦胧月影,并不浓郁,被窗户遮掩大半,宛如飘渺薄纱。
她又上前一步,将他逼得节节后退:“说得那么好听,想让我多看看你……结果到了这种时候,却连碰都不愿意碰我,只想把我推给其他人吗?”
她的话语毫不留情,裴渡听得一怔,心口涌来窒息般的闷痛。
他怎么会那样想。
他只是……不敢放纵地触碰,辱没了谢小姐的名声。
“谢小姐,”少年收敛心神,小心翼翼拢上她散落的黑发,“梦见了什么?”
“大家都不要我,四周都是黑……只有我一个人,就算伸出手,也什么都抓不到。”
谢小姐的声音里夹杂着哭腔,听得他也觉得难受:“我叫你的名字,你却一直都不回应我。”
如若不是醉了酒,清醒时的谢小姐,断然不会被一场噩梦吓成这样。
裴渡心底发涩,听她说起在梦中叫他的名字,只觉连骨头都软绵绵地化开,直到出声回应,才发觉自己的声线隐隐发哑:“别怕。你先行回房,今夜……我在你房外候着。”
怀里的谢镜辞动作一顿。
她兀地抬头,瞳仁里蒙了层微不可查的阴翳:“那你呢?你不睡觉吗?”
“我们修真之人,本就不用夜夜入眠。”
裴渡只当她被酒气冲昏了头,连这般人尽皆知的常识都能忘掉:“谢小姐只需想到我在屋外,便不会如此害怕。”
被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即便早有心理准备,谢镜辞还是恍然一顿。
她说不清心里究竟是什么感受,硬着头皮装醉,继续念台词:“……不要。”
裴渡微怔,听她缓声道:“如果没有你陪在身边,我定然睡不着――只要今晚就行,你陪陪我,好不好?”
近在咫尺的少年陡然僵住。
因为距离很近,谢镜辞能感受到他加剧的心跳。
她不知道裴渡的答案,心口也生生揪起来。
其实按照剧本,他要是答应下来,后续情节才勉强能算得上“正常”。
一旦拒绝,按照病娇占有欲异常凶猛的人物设定,哪怕用尽各种强硬手段,都要把心上人留在身边,她――
“……谢小姐。”
他并未沉默太久,嗓音竟是出乎意料的平静:“你喝醉了。”
这是明晃晃的拒绝。
谢镜辞的脑袋轰然一炸。
糟。糕。了。
“我没有。”
她似是委屈,又像生出了些许恼怒,语气却始终毫无起伏,黝黑的柳叶眼深邃如古井,即便映了月色,也仍是一片死寂:“你讨厌我?”
四周静了短短须臾。
裴渡下意识欲要出言反驳,却感受到澎湃如潮的灵力。
属于谢镜辞的灵力源源不断往外溢出,裹挟了阵阵凛冽刀风,在半空中凝成恍若实体的缕缕白线。
眨眼之间,白线好似蛛网汹涌而来,不由分说攀附上他的手臂与脚踝,并不断向上,触碰更为隐蔽的角落。
他承受不了这样的触碰,几乎是颤着声音道:“谢――”
话音未落,便是一股疾风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