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不紧张,自然是假的。
将谢小姐拉回来的动作纯粹出于本能。
那时裴渡的大脑里一片空白,眼见她欲要抽身离去,只觉是因为自己没能念出那个称呼,让谢小姐心生乏味,于是兴致缺缺地离开。
他一时心急,竟没做多想,伸手直接按在她后脑勺上,不过须臾之间,自己便同她近在咫尺。
那个称呼……即便是在梦里,他都极少叫出来过。
天知道当那两个叠字从喉间溢出来,裴渡的心跳有多么剧烈。
……他真是完了。
就连将谢小姐的小名念出来,这种事都能让他心口燥热,像被什么东西用力一揪。
辞辞。
谢小姐的耳朵很红,一定是被他粗鲁的动作吓了一跳。
因为低垂着头,她见不到他面上的模样,因而裴渡才能把这两个字在心底默默重复一遍,不去掩饰嘴角的笑。
他已经很久没有觉得这样开心过。
忽然近在咫尺的姑娘微微一动。
因为凑得贴近,裴渡的唇几乎贴着她耳朵,当谢镜辞稍有动弹,散落的黑发软绵绵拂过少年面庞,有些痒。
一个怔忪的功夫,她就已经由被动的垂着脑袋变了姿势,长睫上抬,与他四目相对。
在狭窄逼仄的空间里,呼吸彼此交缠。
裴渡彻底不敢动弹。
“你脖子上有道伤口。”
谢镜辞直勾勾看着他的双眼,语气如常,甚至带了几分冰冷的生涩:“他们没给你疗伤吗?”
与梦魇的一战,他们两人虽未受到致命重创,但在那样四面环合的杀机里,总不可能全身而退。
谢镜辞老老实实被涂了药膏,这会儿一瞥裴渡脖子,在侧颈往后的位置,一眼便见到开裂的血痕。
血痕不大,却很杂。细细长长的好几条,从脖颈蔓延到衣襟之下,在白玉般的皮肤上,晕开道道刺目的红。
他被看得心乱如麻,垂眼别开视线:“伤势不重,我自己擦过药。”
从小到大,裴渡都是不愿劳烦旁人的性格。
他在裴家寄人篱下,处处如履薄冰,因而凡事力求最好,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给别人添麻烦。
今日所受都是小伤,粗略擦点药膏便是。就算哪里出了疏漏,以这种程度的伤口而言,也能在不久之后自行愈合。
他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
“哦。”
谢镜辞往后退开一些,语气里听不出情绪:“继续喝药吧。”
――这当然不是她的真实想法。
如果可以的话,谢镜辞宁愿无悲无喜躺上整整三天三夜,也不想被裴渡手里的那碗生化武器污染舌头。
奈何她有系统。
还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整天变着花样折腾她的系统。
霸道总裁必备的技能是什么。
她可以不谈判,不融资,甚至不去公司上班,但必须精通说骚话,把眼珠子变成扇形统计图,以及按在床上亲。
按在床上亲。
在人物设定里看见这几个字,谢镜辞险些心脏梗住,和这个美好的世界说再见。
――这系统干的是人事儿吗?!要她把裴渡按在床上亲,还要红着眼睛嗓音沙哑?!士可杀不可辱,不!可!辱!
[红眼给命,霸总标配嘛。]
系统许是久违地感到心虚,语气飘忽:[你好好熟悉一下台词――错的不是我,是整个小说世界。]
谢镜辞只想爆锤自己的脑袋。
由于那个“按在床上亲”的动作,她现在必须喝药补充体力,否则一旦继续拖延,系统可能会破罐子破摔,直接来上一句:“男人,自己动。”
那她就真的真的再也没脸见到裴渡了。
可谢镜辞不想喝药。
只要一嗅到那股味道,她就忍不住皱眉。
小勺又被裴渡递到唇边,谢镜辞毫不掩饰眼底厌恶,犹豫半晌,正打算张口,突然听裴渡道了声:“谢小姐。”
他还是下意识地习惯这个称呼,见她抬眼,似是有些迟疑,把手里的瓷碗举向嘴边。
裴渡喝了口药。
他向来不惧苦痛,哪怕这药的味道着实难捱,也不过眸光微沉,连眉头都没动一下:“我同你一并尝药。”
这样的话,她就不是一个人在可怜兮兮吃苦味。
……虽然两个人一起吃苦味,听起来也还是可怜兮兮,但总归有了个伴,心里能微妙地平衡一些。
这种安慰人的方式见所未见,谢镜辞哪怕再见多识广,也忍不住暗暗道了声“傻子”。
出乎意料的是,不知究竟是蜜饯起了作用,还是他的笨蛋心理疗法大发神威,当下一勺药入口,当真有了卓有成效的舒解,不再像最初那样苦得销魂。
谢镜辞努力将它咽下:“你怎么都不怕……不讨厌苦味?”
“我也不喜这种味道。”
裴渡像是仍在紧张,答得认真,尾音里噙了点笑:“因为早在心里做了准备,所以勉强能接受。”
汤药入腹,散失殆尽的灵力重新开始凝集,如同春雨落在干涸湖面,随着水汽逐渐充盈,终于漾开绵柔的水波。
等喝完大半碗药,谢镜辞已经能随心所欲地动弹。
见她并无大碍,裴渡松了口气,暗暗攥紧手中瓷碗:“谢小姐,你想出去……看看这个村子吗?”
他刻意放淡了语气,其实心底紧张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