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魔录:……
娘的这是哪个狗东西写的话本子,滚出来决斗。
白也修为在金丹,这个“霍诀”由他心魔而生,自然也在金丹初阶的水平。
谢寻非心知它不好对付,将秦萝小心放到地上,手中魔气凝聚成型,再一转眼,化作一把泛着寒光的长剑。
“何人扰我清净。”
门后的霍诀淡声开口,喉音沙哑如石,虽是用了问句,语气却强横得不容反驳:“又是修士……怎么,你们正派千年前封我于卫州,如今又想来上一遭么。”
伏魔录心口一跳。
……卫州?当年它早早丧失了神智,只记得主人在大战中重伤陨落,这话本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才会写霍诀被封印在卫州?
“秦萝。”
另一边的谢寻非传音入密:“我会牵制住他,你趁机进入孤阁。”
他说着长睫微垂,耐心解释目前的情况:“心魔里的大部分邪祟都在云衡师兄他们那里,霍诀应当是镇守孤阁的最后一道防线。至于孤阁里面,虽然仍有危险,但一定不如这两者致命。”
他们人数太少,心魔里的杀机又太多,这样已是最为稳妥合适的安排,虽然成功的几率还是不大。
秦萝皱眉:“可你――”
她知道谢寻非的修为在筑基巅峰,撞上霍诀的金丹,毫无疑问会吃亏。
“放心,我不至于败在一个幻象手里。”
少年无声笑笑,桃花眼轻轻弯出小小的钩,似是安抚,亦有势在必得的张扬:“你先进去,待我胜了,自会去孤阁里边找你。”
现下正是千钧一发的时刻,绝不容许出现半分差池,优柔寡断更是不可取。秦萝迟疑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于是谢寻非拔剑。
长剑出鞘的嗡然声响宛如龙吟,霍诀目光往下,现出寒气透骨的杀气。
两股魔息相撞,疾风倏荡,大门被吹得砰砰作响。秦萝与执剑的少年对视一眼,鼓起勇气迈开双脚。
身后传来霍诀的怒吼,旋即是利刃碰撞的刺耳声响。她一个劲往前冲,几乎要在偌大的空间里迷失方向。
进入正门,便是一间典雅精致的古式厅堂,堂中烛火一束连着一束,在墙壁上散发出忽明忽暗的光。
向前是蜿蜒盘旋的旋转楼梯,抬起脑袋一眼望不到尽头,如同蜷曲而上的巨蟒;向左是一条阴暗无光的走廊,见不到灯火,也看不清前进的方向。
桫椤圣女说过,孤阁里的死士大多住在地下二层。
楼梯向上,不可能是通往地下的道路,秦萝唯一能选择的,唯有不远处幽深}人的长廊。
“你、你要举灯吗?”
自从见到霍诀,伏魔录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直到这会儿才缓过神来,在识海里抬起脑袋:“如果这地方有什么妖魔鬼怪,点灯进去的话,很可能把它们全引过来。”
秦萝伸向储物袋的右手停住了。
在轰轰隆隆的嘈杂背景音里,小姑娘的声线有些发抖,却没生出退却和犹豫:“伏伏,你、你能不能继续唱一唱《好运来》?”
伏魔录:……
伏魔录:“来,咱们直接唱最难的那一段。”
那条通道漆黑无光,秦萝咬了咬牙,一鼓作气冲进其中。
陆望能一个人对抗那么多妖魔,谢哥哥可以和金丹期的霍诀决一胜负,她虽然害怕,但如果因为这样就不敢往前,和他们相比,自己也太差劲了。
大家都在努力,秦萝不想输,更不想因为自己拉了所有人的后腿,让一切功亏一篑。
通道幽长,渐渐听不见外面的声音,只剩下不绝于耳的踏踏脚步。秦萝尽量把动作放得很轻,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脚步再往前,心口一动。
脚尖触碰到了一处明显的凹陷,这是向下的楼梯。
她一边往下,伏魔录的神经也一边跟着紧绷,不敢在识海里乱动。
四周的气氛压抑过了头,好在秦萝前行不久,便望见不远处有烛火悠悠亮起来。
“这里是地下一层。”
伏魔录环顾四周,毫不掩饰语气里的嫌弃:“别停,我们还得继续往下。”
说老实话,这鬼地方它一刻也不想多待。
地下一层不知是要用来做些什么,只有一条冷冰冰的长廊,长廊两侧分布有一间间房屋,此刻房门紧闭,看不见里面的景象。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它总觉得这儿血腥气十分浓郁,晦气得很。
伏魔录说得毫不犹豫,秦萝却是微微一呆,目光遥遥望去,停止了向下的脚步。
这里阴暗寂静,沉重的压抑感几乎能让人窒息,然而就是在这种环境里,从其中一间小屋子里,隐隐约约溢出了一道光。
那里面……似乎有人。
“那里不对劲。”
伏魔录也发现了猫腻,飞快看一眼秦萝的神色:“你说……那只狐狸会不会在里面?”
眼前见到的一切都远远超出想象,秦萝紧张得发不出声音,只能轻轻点头。
她脚步很轻,这回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屏着呼吸来到房门前,透过虚掩着的门缝向内看去,瞳孔不由缩紧。
幻境之外的地牢里,楼迦眸色幽深,嘴角掠过一丝玩味的笑。
秦萝能走到这里,是她从未想象过的事情,也算那小女孩走运。不过……
女人绝美的凤眼斜斜向后瞥去,见到白也紧绷的身体,忍不住挑起眉头。
不过,这里才是最有意思、也是她最期待的地方,主菜往往需要留到最后。
地下一层,是每个孤阁死士一辈子都无法忘却的角落。
溶丹以后,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孩子们会被关进同一间小屋,强者生,败者死――
就像炼制蛊毒一样,强迫他们自相残杀,直到最后活下一个人,便是无可取代的万蛊之王。
白也绝不似秦萝所想一般无辜无害,恰恰相反,他是个满身鲜血的刽子手,曾经犯下杀孽无数。
幻境之中,浅紫色的小小影子推开了门。
看清房屋里的景象,秦萝牙齿一颤,脊背发凉。
房屋顶端吊着个昏暗的小灯笼,墙壁、地面、顶上,全都溅满了狰狞的血。
身形单薄的少年立在中央,灯火幽暗,把影子拉成长长一条直线,明明没有风,却轻轻晃动了一下。
白也背对着她所在的方向,满身尽是伤疤血污,粗布衣裳被划出破破烂烂的裂口,被血晕开,粘腻贴在身上。
在他身前身后,将他整个紧紧包围着的……是一道又一道沾满血污的人型黑影。
“为何杀我?为什么要让我死在这里?我才十五岁,你这个刽子手!”
“我曾送给你一瓶伤药,你还记不记得?没良心、白眼狼!”
“我、我真的不想死啊,我明明一遍又一遍求你,为什么非要杀我?”
黑影纷纷朝他伸出手去,自口中发出浑浊的低喃与啜泣。
无数密密麻麻的声音响成一片,秦萝鼓起勇气握了握拳,向着中央的少年靠近一步:“白也哥哥。”
瘦削的身影微微一顿,没有回头。
秦萝猜不出他的心思,伏魔录却隐约明白几分――他不敢回头。
对于眼前的白也来说,秦萝曾经许下与他再见的诺言。她是他唯一的朋友,而这个承诺,或许是他灰暗人生里的唯一期待。
重逢是少年求之不得的祈愿,如今却用错了时间和地点。
当再次见面,他的杀孽展露无遗,只会惹人憎恶,更何况秦萝是个来自名门正派的小孩。
秦萝见他没答,又道了一声:“白也哥哥?”
她得不到回应,干脆迈开步子走到白也跟前,一抬头,对上一双浑浊猩红的眼睛。
像是……难过得快要哭出来。
她没想让白也哥哥不开心的。
女孩试图更靠近一些,对方却仿佛受了惊吓,匆匆后退一步,手中沾满鲜血的直刀哐当落地。
实在可笑又可悲。
白也在心底自嘲笑笑,不敢看她的眼睛,更不敢与秦萝有所接触。
他将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屠戮殆尽,唯独剩下自己。哀嚎、哭泣与求饶不绝于耳,仍在折磨每一条神经。
他手上沾染了无辜者的鲜血,从今日起,将正式沦为一把善恶不分、污浊不堪的兵器。
此刻自己满身是血,秦萝虽然受了伤,浑身上下却是干干净净,触碰分毫都是玷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