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4.

溺爱 川澜 3557 字 2022-10-04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薄时予,第一次主动开口,叫了他这两个字。

那天午后,薄时予逆着光走向她,对于四岁小不点的身高来说等于天神降临,他手指冰块一样冷,拎起她后颈把她丢出去,“砰”的关上门。

保姆紧张地把她带走,拽拽她的小辫子吓唬:“家里的先生太太都不敢随便上顶楼招惹他,你是不是找死。”

她想了一夜,隔天带上自己舍不得喝的旺仔牛奶,软乎乎的手指头去挠他的门,她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好看的哥哥被大家像鬼怪一样回避,好大一层楼只有他一个人,还整天一句话都不说,多孤单。

很可惜,小豆丁第二次还是被薄时予拎出去扔掉,看她固执地还想跑回来,不满十三岁的少年目光幽冷,找东西绑了她的小手小脚,把那瓶旺仔牛奶塞她怀里,再次锁门。

她也不哭,自己爬起来,小袋鼠一样跳过去,用软白的额头小声撞门,认真承诺:“哥哥,那我明天再来。”

大半年的时间,薄时予没有跟她说过一个字,相距他这样的状态以来,已经快三年过去,薄家父母早已无奈地选择放弃,再也不踏足这层顶楼,把注意力放到活泼的小儿子身上。

沈禾柠依然每天去报道,薄时予就算不开口,哪怕只是多看她一眼,眸中浮出一点点若即若离的温度,也够她开心雀跃。

直到那天晚上幼儿园放学,薄家的司机被小少爷临时喊走,没顾得上接她。

幼儿园老师疏忽了,也不知道她是孤身一人,她自己乖乖坐在每天固定的位置上等,天黑以后,有个中年女人过来问她是不是薄家的小孩儿,薄时予的妹妹,她赶紧点头,然后被那人带走。

她那时还差几天满五岁,想不到那么多,渐渐才明白是被绑架,再也回不了家了,她努力想逃跑,被抓回来打了好多伤,所幸当天深夜就被警方找到,还不等她大哭出来,就被一双打颤的手拎起来抱住。

那是人生里的初次,她感受到薄时予真正的体温。

她听警察说薄时予为了找她,奔波得满手都是伤口。

那个深夜的悠长路上,十三岁的少年背着脏兮兮的小丫头往家走,他已经很高了,对于她来说是最安全的避风港,她在他背上后怕起来,哭个不停,搂着他脖颈叫:“哥哥。”

他沙哑地答:“嗯。”

光线低暗的车里,二十八岁的薄时予喉咙艰涩滚动着,再一次屈起手指,把沈禾柠的眼泪擦掉,闷重地笑:“说的对,现在的我怎么配做你哥哥。”

他再也不是从前的薄时予,如今满心噬咬着的,都是不能启齿的发疯念头,要靠着可笑的“小叔叔”来提醒自己严守界限。

为了不让沈禾柠一门心思往德国跑,在医大的那场重逢本来就是他迫不得已的选择,重逢的意义,就是让柠柠能失望放弃,忘掉以前,过好未来的生活,远离他。

他以为见了面自己仍然能克制,做好漠然的表象,直到她觉得无趣了,彻底长大。

然而他一次一次被暗地里狂热滋生的渴望和独占操控着,像失控的亡命列车脱离轨道,冲向悬崖。

车在飞速朝城南公馆开,深夜往别墅区去的路上人流稀少,风一直安静地卷着叶子,薄时予说:“停车。”

江原不懂他的意思,但还是听话照做。

薄时予打开车门,吃力地下车,右手抓住身边常备的一把拐杖,回头看向哭得湿漉漉的人:“柠柠,上来。”

江原惊呆,急忙要去劝阻,沈禾柠定定望着男人脊背,找到记忆里最噬心的熟稔和贪恋,不由自主凑过去,软绵绵抱住他的腰,循着渴望往上攀爬,勾住他脖颈。

薄时予低低说:“哥哥比不上以前了,可能背不稳,柠柠自己抱紧了,别松手。”

沈禾柠的身体有记忆,贴在薄时予背上,紧紧勾着他肩膀,脸颊垫在他颈窝边。

她身上的西装实在很大,把短裙全遮住,两条腿一边他牢牢托稳,握着她纤细膝弯,另一边被他垫在拐杖中间,不让她滑落。

江原在后面不敢上面,愣愣看着高大清瘦的男人背起小姑娘,撑着拐杖,艰难地沿着小路往公馆走。

平常那么芝兰玉树的人,现在姿态算不上好看,但让人涩得想流泪。

地面上落叶很厚,薄时予没有余力再躲开,所有能掏出来的精神和心力,都没有保留地给了背上的人。

沈禾柠跟着他的行走左右颠簸,怀疑地咬了他后颈一下:“不对,我哥还会背着我转圈,你怎么不会。”

薄时予闷声笑,字字搅着尽量粉饰过的阴戾:“我会的,等转完了,柠柠就乖点告诉我,你今天晚上到底做了什么,是谁碰的你。”

深夜小路上,只有月色和昏暗的灯在亮,秋天已经没有飞虫,再疯狂的欢愉或者苦涩都不用被打扰。

薄时予如果不坐轮椅,是高到凌人的修长,他苍白的手紧握拐杖,背着身后的少女,碾碎脚下叶片,忍着剧痛,只为了用残腿给她转一个圈。

从下车地点到城南公馆,正常步行十分钟左右的距离,薄时予背着沈禾柠,一步一步缓缓走了近一个小时。

靠近院门的范围后,江原先看到异样,紧几步跑过去交谈了几声,又快步回来:“时哥,是杨校长他们带着人过来找你,一直等到现在。”

跟上次的阵容差不多,医大杨校长,舞蹈学院陈院长,外加两个生面孔,就这么直勾勾迎上了最匪夷所思的画面。

外人眼里高山霜雪,绝对不可亵渎的人,夜里背着醉醺醺的小姑娘步行回家,就算迎面撞上他们也没打算避讳。

一行人眼睛不知道该往哪看好,对“叔侄”两个字冒出严重怀疑,也看出薄时予今天并没有让人进门的意思。

陈院长先清清嗓子说:“薄医生,我大晚上来叨扰,主要是刚从陈导那边得到消息,电影里的独舞人选已经定了,就是小沈同学,她那段舞被发到了网上,现在特别火,等电影出来了,绝对碾压一堆女星。”

他说着就有点忘形,描述道:“到时候指不定多红,现在不都流行喊什么国民老婆嘛,小沈长得漂亮舞又跳的好,我看——”

杨校长在旁边推他一下,心说他是不傻,咋当上一院之长的,就没感觉到薄时予状态不对?

他忙转移话题,拉过身旁的年轻女生介绍道:“时予,这是我老战友的闺女,学神经外科,刚留学回来,想留到圣安医院,在你身边跟一段时间,你给提点提点。”

薄时予黑瞳沉得犹如幽潭,目光转到女生脸上,还没有说什么,沈禾柠先自动竖起了满身的刺,收紧手臂抱住他:“你到底还回不回家!再不走——别想我告诉你……我今天晚上跟谁接——”

薄时予握着她的膝弯,后面那个字被猛然加重的力道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