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脆弱,那么顽强。
那么渺小,那么坚韧。
那天很晚的时候,方淮从医馆里醒来。无人问起,他倒是自发自觉地交代了自己的遭遇。灾荒,流离。草草数言便能勾勒出那样惊心的苦难——那样平凡的苦难。
在这个年代里,谁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幸而,过往终究成了过往。那个孩子挣扎于苦难里的坚强,全部变成了少年人的絮絮叨叨、操不完的闲心,和明晃晃的笑脸。
淮者,至清之水[1]——他是不曾淹没于泥沼的明净。一捧向生的纯粹。
二四六年,春末。
薛逸第三回跟着刘山出去走商。仍旧是往东南。一年多前的灾荒已经平息,流民却仍然没有止息——永远有人流离,有人颠沛。
他们见得多了,心下不好受,却也习惯了。很可怕的习惯,也是必须的习惯。人们总得活下去。
那一天,他们到了一个新的城镇,刘山几个去看货,他溜开了,在城里瞎逛。
他晃过小半个城,在一个偏僻的巷子口,听到里面的嘈杂声。
几个人在高声喝骂,挑衅、威胁。里头夹着一个稍低的声音,顺着他们的话头,言语里都是伏低做小的姿态,乖顺得很。一把嗓音温软,却很奇怪的,听不出多少畏惧。细听起来,甚至不见几分怯懦。
偶尔有路过的行人,都是见惯不怪,顶多神色稍有些不自然地往旁边靠靠,再加快几分脚步,只装作没有听到。
薛逸蹙着眉,按紧剑,往那边靠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