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让韩愔坐下,挺着圆滚滚的肚子把她推到了小楼面前,指着通往门廊的几级台阶问道:“你能自己走吗?我把轮椅搬上去。”
她没有逞强:“麻烦你了。”
韩愔勉强站起身来,看着司机坑哧吭哧把轮椅扛了上去。胖大哥还颇有要把她一起扛上去的架势,但韩愔实在害怕他们两个人要是一起摔了都没人能灵活地起身叫救护车,便靠着扶手婉拒了他的好意。
本来照着常理韩愔还得付他一些小费,不过她发现自己身上没有现金。幸好凯西似乎预付了不少钱,司机大哥一点都不介意,临走前还谢谢韩愔一路陪她聊天。他也祝福韩愔回家之后恢复健康,快乐地生活。
看着黑色小车的影子消失在远处街口后,韩愔又看着门廊前的台阶发了一会呆。纵然这一路她都在为这一刻做准备,真正看到家门时,真实感才如潮水一般阵阵袭来。
几天前她还在委内瑞拉和凯西汇报之后该怎么追踪麦肯锡的工厂,她还在想之后真的要去缅甸的话该怎么办——然后肖布毫无预兆地将她出卖给了麦肯锡,她被吊在了船锚上,奄奄一息。
那时候她敢想象一周后回到了这里吗?就算是在最疯狂的梦里都不敢吧。
但是显然,她现在能站在这里,说明一切都很顺利。
韩愔费力地撑住自己的身体走上了回家的第一级台阶。她的伤口并不在腿上,但她就是觉得双腿颤颤巍巍在发抖,全身发软站都站不住。
“就在眼前了。”韩愔对自己轻声说道。
她等了那么多年的归宿,她渴望了半辈子的平凡人生,现在就在眼前了。
她十几岁第一次跟着养父母和肖布站在这里的时候一定不知道,接下来的二十年,会这样坎坷,会这样痛苦,会充满那么多黑暗与死亡,会那样渴求自由。
她死死撑住台阶边的扶手不让自己倒下,倔强又坚定地看着前方。眼前就是养父为她做的秋千,当时大家都觉得一定不牢固,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风霜雨雪与时间证明了他的手艺。
韩愔一步一步跨上台阶,撑了一把轮椅抓住了秋千绳,手臂和绳子一起颤抖了一下。白色的秋千椅上放着很多乱七八糟的信件和广告单,她把它们挪开堆到了一起,反身直接坐了下来。
大概是因为真的太疲倦了,韩愔看着熟悉又陌生的街道,在匹兹堡的微风中,没坐几分钟竟靠着椅背摇摇晃晃睡着了。这本该是个心无旁骛的夜晚,只可惜成为平民的第一天,刻入韩愔骨髓的敏感与警觉还没有褪去,很快被近处一阵隐秘的脚步声唤醒了。
有个人在昏暗的夜色里走上了台阶,这人并不闪躲,直直站在了秋千旁边。他一直默默看着韩愔,现在见韩愔注意到了自己,便慢慢从阴影里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