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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易生不解:“你不是一回来就洗过了?你的衣服我刚才已经送去酒店干洗了。”

韩愔想了想,闷声闷气地对他说道:“那我要洗个手。”

她觉得自己身上有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这当然是她脑子里的想象,暗杀不是凌迟,子弹穿心而过后心脏就不再负责供血了,现场不会像审问折磨一样一团糟。

但是韩愔控制不住自己脑子里的想象,她不想用现在的这双手碰到项易生。

和项易生相处了这些日子,韩愔很难用一个词形容他。她见过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有阴狠毒辣的军阀,有聪明绝顶的核工程师,有勇敢果断的军人,也有不知羞耻的政客。但是项易生韩愔想了想,她觉得项易生是个执着又温柔的人。

项易生对很多事情都很执着。

比如他一直固执地不回到徐白玲身边,想在外面闯出一番事业证明自己。比如他那个识别胎盘病灶的项目,之前遇到无数个困难,他依然坚持一步一步按照计划艰难地向前婴儿学步,执着地推进电子医疗中的图片识别技术,降低中低资源区域的就医成本。

还有就是那些与韩愔相关的。他在里斯本第一次遇到她的时候坚持救下一个陌生人,他在奥古遇到韩小易的时候一见钟情,便执着地要把她留在自己身边。

至于温柔——韩愔用肥皂第三遍用力地搓洗着自己的双手,脑中浮现这几个月的点点滴滴,一个人在洗手间露出了充满暖意的笑容。

项易生总爱说她在他眼里是太阳,但韩愔总觉得他说反了。

她手里的人命早就数不清了,每条人命背后都牵动着这个世界最肮脏的利益。如果哪天地狱来地球上招聘,她一定能凭着令人骄傲的履历谋到一个好职位。而且韩愔虽挂名在正规情报机构,但她人生经历坎坷,自认为是个没什么正义感的人,有一套自己的是非观——

比如最近凌翌差点为了端掉一个地下拳场一命呜呼——她一直没好意思说,她觉得牺牲自己救人性命是件一点都不伟大,甚至有点愚蠢的事。

没有项易生在身边的时候她是狙击手韩愔,只是不管她在外面干了什么,每次回到平安居她仍然有一小半的灵魂陷在混乱和阴暗里时,项易生的理解和温柔就像暖流一样注入了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像黑暗中仅存的光线一样,指引她来到一个反射着阳光的湖边。

韩愔一直没有告诉过项易生,第一次在他家借住时她有过那个在阴暗雪山与湖边长椅的平静梦境。每次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就算什么都不做,都像是和他一起坐在那梦境里的长椅上。

只是经过了这段时间,梦境里湖边与远处山峦上的冰雪已经消融。雪山顶上的乌云已经消散,湖面的水光是绚烂的艳色,他们就坐在那张梦中的长椅上一起看日升日落。

回想起这些,韩愔洗完手后第一次升起了一个奇怪的念头:项易生这样的人,怎么可以被我污染呢。这个离谱的念头一闪而过,在韩愔的意识里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