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琅与清宴本是同一个人,就算活了两世,心性与行为逻辑也分毫不差。
这番回忆完整属于他,一旦陷入其中,本该不会这么早察觉是幻境。
然而,若论百年前的殊琅与如今的清宴有何不同,便是清宴拥有牵挂的心悦之人,那人是这一世最宝贵的事物,也是坠落迷雾时稳稳托着他的一抹清醒。
他驱魔除祟百年,自然知道入魔意味着什么。
修为高深的人入魔也能保持记忆与神智,但所行之事与多年筑起的道心相悖,道心终归会破碎崩裂,境界大跌,走火入魔陨落是迟早的事。
百年前为他搭建祈福塔,祈求他平安康健的臣民,此时渴望着他入魔,目光哀求,声音极尽蛊惑。
小男孩沾满鲜血的手紧紧攥着他的袍角,见他不为所动,眼角缓缓流下血泪,声声哀戚。
“王,都怪云章的人忘恩负义……灵影山没有做错任何事,合该遭此劫难吗?您这一世为何还要依仗这些恶人……您不管我们了吗,您终究是灵影山的王啊……”
那双猩红小手触到墨蓝衣料上金色细纹,忽然被烫了一下,小男孩不由怔怔低头看着手心冒出的黑雾。
他仿佛又一次被提醒,如今他已是魔物,与他们身为苍澂掌门的王早就划开云泥之别。
小男孩似被激怒,从牙缝里挤出古怪哂笑:“王……你此番妖力回来,云章所有人无不忌惮你,远离你……无论你做过什么,救过多少人……他们对魔的恐惧刻在骨子里……不会再敬你为道尊……你会被亲近之人背叛,会被门派驱逐……何处都容不下你……”
话语蓦地顿住,小男孩面上歹毒之色僵住,迷茫垂头,看向自己被剑光劈成两段的身体。
身体被携着锋利剑气的驱魔符文划过,他痛苦得滚地呜咽,满脸触目惊心的血泪,双目赤红。目光不敢置信地仰望着那冷漠眉眼,仿佛已然认不出百年前亲手给他们做点心的王。
滚落脚边的两截身躯融为翻涌的黑雾,缓慢腾起,如同浓墨在水中洇开,又散往四周,化成千万道身影在悲怒尖啸。
旷野顿时充斥着滚滚魔气与尖声质问,蕴在其中的悲意不甘仿佛与灵影山万千怨魂共鸣——
“王去了人间百年!换了他族的身躯……变得如此无情!王贪恋安逸人间……可曾想过在黑焰里煎熬百年的我们……我好恨……我好恨!”
然而这番声势浩大的喧闹才起了个头,载川嫌吵一般,锋利雪亮的剑光转瞬便至,不偏不倚斩向魔气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