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太后猛地将茶盏搁下,没有放稳,直接落在地上摔了个碎,声响很大,偌大的宫宇却没有任何人敢发出一点声音,更没有人敢上前来收拾这片狼藉。
“哀家早就跟你说过了,皇后之位,姜婉是最不合适的人选。”太后深吸口气,怒然开口,“你知道你自己坐的是什么位置么?这是皇位!是天下!是万人之巅!是大晋权利的顶峰!在这顶峰之上,只能有你一人!否则江山动荡,社稷垂危,何谈百年基业?!”
“哀家知道,姜婉与你自幼相识,青梅竹马,哀家也知道,大晋江山她乃第一功臣,为你戎马征战,是你许诺一生之人,可姜婉生性洒脱,无拘自在,她站在后宫之巅,与你比肩山河顶端,共看这大晋功业,结果如何?”太后拧眉,语气已然从激动平复下来,“结果便是她从未明白过帝王之难,抉择之难,平衡之难,她有她自己的坚持和决定,她有她自己的想法和意愿,一时的妥协只会换来无穷的后患,她是个心肠很好的孩子,可作为皇后,她还远远不够,这便是从一开始,就注定的结局!”
“更遑论姜婉的影响之大?朝堂之上,有多少她的故交?!兵权,政权,她的号召何止一呼百应?!大晋江山,半壁皆是姓姜的!如此滔天权势,君王枕畔,岂容他人酣睡?!”太后言语凌厉,从前她明里暗里同祁瑛说过无数次这样的话,可祁瑛从未真正听进去,听懂过。
如今姜婉已经离世,这些话,也是时候清楚明白的告诉他了。
中宫凤位,岂能威慑皇权?!
祁瑛猛地站起身来,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片刻后,他才松开了自己的手,眼眸微红的看向太后,他想说,若是姜婉能够回来,江山予她又如何?!纵她放任又如何?!
他总以为,时间还很多,路还很长,他总想着,冷静几日也无妨,暂时不见也无事。
他总以为,解释是多余的,她总能明白自己。
他总以为,苦心与守护不必言之于口,时间总会证明。
可他们之间交接的轨迹戛然而止的时候,祁瑛才意识到,是他错了。
天知道他多想暴打自己一顿,再泡进酒里醉生梦死一回。
可他不能,他是君王,就连滔天汹涌的思恋和悔恨,都只能靠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来缓解与麻痹。
他想告诉太后,爱意与陪伴从来都不是江山可以衡量的东西。
姜婉曾把命都赌给他了!她身上每一处消除不去的伤痕,都是她的勋章,是他烙印在心头的亏欠与怜惜,可他还没来得及把自己的心挖出来让她看一看,他们就已经没有时间和未来了。
琼林宫里,凤位之上,可以是任何人。
可这世间,肯为他拼命的女人,却只有姜婉一个。
若不是她。
那么是谁都无所谓了。
这些话,他说不出口。
人已经不在了,再多的争辩也都失去了它全部的意义,祁瑛只是看着太后,缓慢僵硬的行了礼,哑声道:“朕昨日差太医去给敬妃问脉,她却喝了不该喝的东西,太医院如今越发不够勤勉了。”
太后挑眉,微眯眼睛:“皇帝何必为难太医?这是哀家的意思,让他替哀家赏了一碗避子汤给敬妃。”说完顿了一下,扯了扯盖在膝上的毯子,“东曙蛮族,无孕为好。”
第038章 谢谢你还活着
祁瑛面色沉重的从云德宫离开。
洛姑姑亲送至门口,回来的时候带了个宫女进来收拾地上的狼藉,随后给太后换上一杯新的热茶,轻声道:“太后何苦与皇上闹得不痛快,继后一事,等到妙儿小姐入宫之后再慢慢筹划也是来得及的。”
太后把桌上的佛珠拿起来攥在手里,轻笑道:“皇上刚才的态度你也看见了,皇后故去以后,他虽日日如常的处理朝政,也未见情绪过激之举,可他毕竟是哀家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这世上最明白他心思的人,自然也是哀家,他越是这般,心里头越是放不下,不狠心把他心头的伤口戳破了,如何结痂?如何痊愈?又如何练就帝王之心?”
祁瑛是不该有软肋的。
剥皮剔骨的痛,早些经历也好,刻骨铭心的爱,早日变成回忆更好。
身为帝王,本就应该是孤独的。
“楚家势弱。。嫡系一脉如今也没人了,哥哥死后,这世上还与哀家真正有血脉联系的人,也只有妙儿一个,旁支崛起,过继嫡系已是必然,不过这事还待哀家慢慢挑选,倒是不急。”太后突然停下了捻动佛珠的手,语气似有些感慨,又透着伤感,“哀家没有做过皇后,这继后的位置,自然也是属意妙儿的,如今皇帝的江山渐稳,根基也立定了,朝堂之上争权夺利,派系纷争亦不会断,楚氏想要立足,在此一举,姜婉性子强势,姜氏一族更是善战势强,手握重权,虽远在九仙遗址,却终究是把利剑,皇帝的身边人,还是要像妙儿这般的温和性子才好,这辈子,算是哀家欠了她的,若有来世,再还给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