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怔怔的听着大随将领们的漫骂,这群人当中至少有半数是他认识的,叫得出名字的,那个躺在地上大叫“胡星君是我小娘亲,比亲娘还要亲”的男子曾经跟着他在高句丽数次冲杀,以少胜多;那个谄媚的笑着“我生是大越的人,死是大越的鬼”的络腮胡子曾经带着十几人冲向党项的数千人;那个愤怒的骂杨広十八代祖宗的家伙曾经在战场上救过他的性命……一张张熟悉的脸,一个个为了大随浴血奋斗,看轻生死的勇者,竟然在此刻变得如此的陌生。李靖只觉人性之恶难以言说,地狱若有十八层,人性定然可以突破到十九层。

李靖不知道,越是坚定的信念,一旦消失,崩溃的就会更加的彻底。

“李某没有在战场上处决了你们,真是不长眼啊。”李靖长叹着,识人不明,输的不冤枉啊。一群随军将领没人理会他,只管不停的咒骂杨広。

光阴真的是像箭一般的流逝,仿佛只是呼吸了几下,这时辰就到了午时,士卒们涌进来,将一群随军将领捆缚了双手。随军将领中有人直接倒在了地上,凄厉的哭喊:“我已经投降了,为什么还要抓我?”牢房之中到处都是哭声,更多的随军将领瑟瑟发抖,只盼大越言而有信,只要他们当众与杨広和大随划清了界限,立刻就饶了他们的性命。

李靖任由大越士卒捆了他的手臂,不用士卒们推拉,大步出了牢房。在踏出监狱的那一刻,他抬头看太阳,阳光并不刺眼,他看着太阳笑了笑,有太阳见证他的忠诚和不屈,此生足矣。

“是条汉子。”大越士卒们赞扬道。

屈突通和尧君素站在菜市口,第一眼就看到了大步走来的李靖,在一群畏畏缩缩哭哭啼啼的人当中,昂首挺胸的李靖太引人注目了。

“咦,那是李靖?”屈突通认得李靖,当年韩擒虎带着李靖在洛阳到处的夸耀,屈突通也见过李靖几面。

“原来彼李靖就是此李靖啊。”屈突通终于知道随军大将李靖竟然是故人之后。“可惜,可惜。”他叹息着,韩擒虎的外甥壮志未酬就死在了这里,韩擒虎只怕会难以瞑目。

“你可别心软。”尧君素提醒道,苏威的事情还没过去,若是再招惹了李靖,屈突通的人头就真的保不住了。他看看左右没人注意,低声道:“想想你儿孙。”屈突通心中一凛,他儿子是个脑残,差点坑死了全家,想要屈突家不断了香火,他万万不能死得太早。

李靖大步走近,终于到了屈突通和尧君素的面前。

屈突通深深的看着李靖,故人之后最后的愿望他还是可以实现的,问道:“李靖,你还有什么话要说?”若是想要见什么人,吃什么东西,只管开口,若是想要托孤,也没有问题。

李靖淡淡的道:“大随灭亡,终究有人要流血,那就从李靖开始。”大步走上了刑场。屈突通微微叹息,韩擒虎的外甥果然不凡。

四周并没有多少人围观,看人被砍头的事情在成都城中一点吸引力都没有,成都城中活着的人中大多数都沾染了鲜血,几十万人的战场都见识过了,谁在乎看处死百十个大随将领。

“杨広是个混账王八蛋!”有随军将领在推搡他的士卒手中奋力的挣扎着,大声的喊到。

屈突通嘿嘿的笑,虽然这种无耻又恶心的手段是他下的令,但真的见人为了活命鲜廉寡耻,他很是有些受不了。尧君素叹气,若是易地而处,他又会好多少?他细细的想着,只怕是差不多的。不然,他又怎么会因为杨広背弃了他们,就投降了大越呢?与这些怕死而投降的人相比,其实也就是五十步和一百步的区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