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虽假借神灵之名操纵蛮夷,但神灵也不能管人的身体和精神,这人心人力终究是乏了。到了蜀地之后,月余对峙修整,这士气算是有些恢复了,勉强能用。只是……”

“只是,朕是神灵!在这三十万蛮夷心中朕是神灵!三十万蛮夷抛弃家乡,万里迢迢跟随朕跑到蜀地,为了朕这个神灵而战,若是朕破城之后不敢应战,你说,谁还会信朕这个懦弱的神灵?”杨広冷冷的问李靖苏威,两人都沉默不语,他们知道杨広言语的背后真正的所指。

蛮夷对杨広的信仰降低当然是大问题,但是,蛮夷根本听不懂胡雪亭在骂阵啊。杨広的最大问题是大随军队的核心是那些跟随杨広从中原杀到高句丽,从高句丽杀到党项、吐谷浑、拉其普特的御林军,若是大随皇帝陛下被人当面羞辱都忍辱偷生了,这还叫皇帝吗?这还值得跟随吗?高层将领知道忍辱负重,唾面自干,卧薪尝胆,下层士卒懂个。那些占据总人数九成以上的下层士卒只会觉得大随皇帝陛下是个胆小鬼,不敢与胡雪亭决战,或者认为胡雪亭的豪迈豪气勇气胆略远远的胜过了杨広,又兵强马壮底盘广大,胡越果然该取代杨随,心中有了对胡雪亭的认可,生出了投降胡雪亭的念头,那可如何是好?

胡雪亭李浑两人都是最喜欢耍阴招的卑鄙无耻的贱人,谁敢说胡雪亭开门揖盗没有安着挑拨离间之心?指不定大随将士的床头已经放着胡雪亭的招揽诏书了。

苏威和李靖微微颤抖,想到战事不利的时候只见天空一支灿烂的烟花升起,数万将士一齐倒戈,或者胡雪亭高喊一声,“谁为吾杀了此贼”,自己还在哈哈大笑胡雪亭的猖狂,站在身边的副将一刀砍下了自己的人头,“吾为陛下杀此獠!”等等可怕的画面,简直是不寒而栗啊。

“朕还知道胡雪亭为什么要在此刻打开城门。”杨広道。这点苏威和李靖倒是知道,但两人极力的在脸上挤出茫然之色。

“胡雪亭兵不过两万余,连日大战,剩下几多?大雨连绵,胡雪亭的兵难道都是铁打的不成?”

“我大随兵力折算严重,胡雪亭手中兵力折算亦严重,此时不战,明日胡雪亭未必还有大军能够守住城门。”杨広冷笑着,“朕和胡雪亭都到了绝路,谁都可能会崩溃,此刻决战,是朕和胡雪亭的最佳选择。”大家都被大雨耗尽了力量,生怕明日的情况比对方更加的恶劣,唯有在眼前立刻决战。

“圣上的兵法果然超过了我辈,不愧是当年平陈的统帅。”苏威敬佩崇敬的看着杨広,李靖张大了嘴,一脸的呆滞。

杨広从大雨中收回目光,转头看李靖和苏威,淡淡的道:“兵法之道,首在识人,尔等只会冲锋陷阵,却不识人,不知道士卒心中所想,不知道士卒体力如何,又何谈用兵之道。”

李靖用力点头,虽然己方危机四伏,但杨広不会以为凭借两三万健康的士卒就能和胡雪亭巷战了吧?胡雪亭有十几万百姓,哪怕只有一半参与巷战也有六七万人。

“朕有二十几万勇敢的士卒。”杨広看李靖的目光中带着笑。

李靖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到了头顶,杨広要把所有发烧、腹泻的蛮夷都驱赶去巷战。他不敢抬头看杨広,用这辈子最平稳的声音道:“是,圣上深谋远虑,微臣不及也。微臣这就带领大军攻克成都,斩下胡贼的人头献与陛下。”缓缓的倒退了回去,直到马前,这才长长一揖,翻身上马,向瓮城疾驰。

成都城门口,李靖勒马回首,拉其普特士卒正在从营房中出来,在暴雨和积水中列队,好些人脚步不稳,东倒西歪。

一支拉其普特士卒从他的身前经过。“为了随神!”他们看到了李靖,大声的叫着,这句话喊了许久了,洛阳话标准极了。李靖勉强笑了笑,叫着:“为了随神!”那些士卒踉跄着脚步,超越了李靖,走进了成都城。李靖看着一张张疲惫又不正常的红着的脸,这些人都会死在成都城中,杨広根本没有在乎过他们的死活。他微微冷笑,忠心大随的子民杨広不在乎,忠心大随的臣子杨広不在乎,信仰杨広的信徒杨広依然不在乎,杨広这一生在乎过谁?

随军军营中,杨広微笑着回转温暖又干燥的营帐,一群侍卫急急忙忙的给他换干衣服,拿热毛巾给他擦手臂。好些侍从眼中满满的心疼:“圣上,你是天子,何苦轻贱了自己的龙体。”杨広笑着,没有当真,别看这些侍从的眼神中再怎么的崇敬,其实心里未必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