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最高的楼上,看着太阳从古古怪怪的现代楼群间落入阴霾,而自己远离太阳远离尘嚣,下一张照片,还是这个视角,太阳已经不见了,只剩下说不出口的落寞。在另一张黑白照片上,一对漂亮的男女在宽阔得几乎有些空旷的图书馆里阅读,季布猜想他们本来是坐在同一张桌子上一同看书的情侣,可是卫未一偏要在正中间的位置取景,又偏偏用一扇拉门的门框挡在视线正中,在视觉上把他们分割在两个不相干的空间里,照片冷漠的黑白色又把空间渲染得无比理智利落。下一张,雾蒙蒙的画面上两个人在一片广阔平地上牵手走向画面一角的强光里,可是那里似乎什么都没有,另一角的阴霾里才隐着楼群和死树……
季布喝了一点柏远从法国带回来的香槟,没有醉却有些晕。艾米跟他一起看着照片,“卫未一拍的真不错,只不过看了之后很难过。季布你觉得呢?”
“我不想说话。”季布喝光了酒杯里的酒,“也不想听别人说。”
艾米从来都拿季布的话当耳旁风,“这就是卫未一的内心的话,我觉得他比我想的离你更近。”
季布的目光没从那些照片上挪开,那种过分的沉醉和专注让艾米觉得有些悲伤,她低了一下头,看到季布无意识地用手指在酒杯上轻微地抚弄,就像心疼的人总会有四肢抽搐的动作,“你心里不好受?”
“嗯,”季布轻声回答了她,目光仍旧没有转开,“他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又比谁都重要,那种感觉是……”他转开头看到了跟在柏远身边的卫未一,他正面无表情地不停被柏远介绍给圈里有头有脸的人,季布轻笑了一下,“呵,你看他那副样子,离不耐烦已经不远了,如果他现在开口说话,一定会把那些人得罪到对他深恶痛绝的程度。”
“归根结底还是卫未一选错了人,他要是选了柏远,他就不需要这么痛苦。”艾米看着他们,“柏远那个疯子好像倒是能跟他尿到一个壶里去。”
季布又看了他们俩一会,含义不明地笑了笑,“卫未一受不了柏远,柏远也受不了卫未一,他们俩——疯不在一个点上。”
艾米笑出来,一回头,“啊,卫未一往这边看了,我去找喝的了。”
卫未一看到艾米挽着季布胳膊挨着季布的耳朵说话,心里有点不痛快,皱起了眉头,艾米看见了,抬起手高高兴兴大大方方地做了个道歉的动作,然后就跑开了。卫未一被艾米的爽利弄得有些不好意思,柏远早就看见季布了,笑嘻嘻地在卫未一的耳边说,“去吧,小一一,快点去折磨季布吧,我已经快要等不及看他难受了。”
卫未一面无表情地看了柏远一眼,脚跟都没挪动地方,柏远笑笑把几个同行带走了。卫未一在原地站得很没趣,终于慢慢走到季布面前,“季布,我……”他愣了一下,声音高了起来,“季布你眼睛旁边的伤疤是怎么回事?”
季布低下头摸了摸那块破相的伤疤,总不能说是被卫未一你给打的,“撞的,过几天就好了,医生说完全愈合以后不会特别明显。”
卫未一仔细地看着他那只眼睛,“眼角都那样了,眼睛没有受伤吗?”
“唔,”季布被卫未一贴得太近有点紧张,支支吾吾地说,“没有”,“没什么事”。卫未一眼睛里的那种专注关切,就快让季布紧张得神经质了,离得太近又闻到卫未一身上熟悉的沐浴露味,季布心脏跳得有点快,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心慌意乱。
季布很狼狈,甚至有点想掉头跑掉。卫未一理解反了,以为季布对于自己出现在他面前感到厌烦。卫未一委屈,心里拧得很难受,季布这种一贯沉稳优雅有容人之能的人,竟然流露出一见他就想走开的意思,自己真是被他厌恶到底了。被伤得深了也就忘了别的,一出口就带了自我嫌憎的口气,“我就那么让你恶心?”岂不知卫未一这种自我嫌憎的表情口气正是季布最不喜欢的,这一句话就让季布沉下脸来。
冷冰冰回了他一句,“我没有觉得你恶心,你恶心还是不恶心,都跟我没什么关系。”
卫未一被呛得说不出话来,咬住下唇,胸口的疼痛升上来,差点逼出眼里的泪水来,“我知道我跟你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