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等着季布发火,他看得出来这个没爹的年轻男人对母亲的保护和恭顺。但是季布看着他只是一笑,仿佛刚才听见的是犬吠,声音不大带了点讽刺地说了一句,“upstart.”
“什么意思?”卫未一瞪着季布,可是季布没有垂青给他解释,卫未一自己的英文只到初一第一课的水平,只知道三句——what’syourname.Hello,thankyou.
“我家老头子只是个落榜大学生,娶了个连高中都没念过的服装厂女工,后来他跟人合伙跑建筑,成了黑心包工头,过几年踩上狗屎运又成了个房地产商。”卫未一似乎在观察着他的反应。季布并没有什么大的反应,“不错啊,在中国除了城管之外最受关注的一个行业。”
卫未一皱皱鼻子,“我知道你想说的是什么,跟城管一样生孩子没屁眼的行业。”
季布不置可否,轻松地向后倚靠在椅子上,卫未一看向季布的眼睛,感觉到心脏狗血地抽了一下。季布的相貌有几分像是欧亚混血,眼睛相比眉骨要陷入一些,因为深邃所以带了一点迷惑人的忧郁,其实他的本心并不是那样的,一生的路走到这里的时候他还鲜少有那样的垃圾情感。此外,眼神干净,习惯直视——不过那双眼睛里没有自己的投影,卫未一很扫兴地咂嘴,季布其实只看了他一眼,就低头喝茶。卫未一希望他能看着自己多一会,不论是什么原因,“那么为什么你那个高贵的母亲还要跟这样的男人订婚呢?为了钱?”
卫未一满意地看着季布抬起了头,即使眼里那抹震惊消逝的非常快也被卫未一逮住了,卫未一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狡黠地笑出来,“看来我还不是最后一个得到他们订婚消息的。”
“你想不想知道我妈妈是怎么死的?”卫未一这话转得非常突兀,季布看了他足足三十秒,能被天鹅如此抬爱,癞蛤蟆又露出了暧昧的微笑,对于自己母亲去世的事随口说出,没有丝毫遗憾伤感。
“我不知道你想得到什么,但是似乎你不希望他们结婚。如果你有什么话希望通过我的口转述给我母亲,那么你就说吧。”季布并不是很急迫希望得到答案,他的手去口袋里摸烟,然后又止住了这个动作。卫未一注意到了这个抽烟男人的习惯动作,已经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只ZIPPO打火机,看到季布放进口袋的手又空着拿出来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咧嘴一笑,“小布布哦,你在你娘面前装得可真乖。”
季布看着他,眼神里有了些厌恶,修长的手指在茶盏上绕了绕,不动声色地缓解了怒火,还不至于跟一个小自己三四岁的人动怒。不过,卫援喝得是铁观音。
卫未一的眼神跟着他修长干净的手指转来转去,“你的手真漂亮,你会弹吉他吗?”
“你到底想说还是不想……”季布看到了卫未一威胁的眼神,愠怒转为一笑,肩膀一松,“只会一点点,刚入个门。”
卫未一故作老城地点点头,这还差不多,你现在在跟我合作,不要装成一副成熟男人的冷面孔对我,他在心里冲季布比了个中指,然而季布恰到好处地给了他一个轻蔑的微笑,他的气焰第二次没有抖起来。
他装模作样地干咳一声,模样更加讨人厌,“我讨厌老头子,我不希望他那么得意,所以我愿意跟你说几句实话。”
卫未一停下来嗤笑了一下,不知道在笑谁,“老头子有钱以后就没消停过,我妈也知道他在外边的事,但是有什么办法呢,她就是一个工人出身家庭妇女,只知道在家洗衣服做饭,她还能怎么办?”
季布对这个疑问句自动忽略过去,他不知道怎么接他的话,好在卫未一也并没指望他能回答,他接着说,“我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老头子包养了一个女大学生,叫姜姗姗。你也看出来了,老头子就好那口。我妈装聋作哑,早就习惯了,她总跟我说老头子不会跟她离婚,因为她生了我这么个儿子。有儿子在她就不怕什么。”
卫未一的眼里有了些伤感,眼皮垂了下去。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触碰了季布的心事,还是季布对这个脏兮兮的小混混有了些同情,尽量忽略掉他粗鄙的叙述,“后来卫先生跟你妈妈离婚了?”
“本来老头子倒也没有要把二奶娶回家的意思,只不过后来这个姜姗姗上了心思,三天两头地来我家里闹,叫我妈滚蛋。说我妈是半老什么娘,占位不能司职之类的,我想她可能说的是站着茅坑不拉屎的意思吧。”卫未一说,没有理会季布低头咳嗽,季布正在喝茶水,一口茶水就呛进鼻子。卫未一继续说,“开始老头子还劝那个姜姗姗,后来他也叫我妈离婚,我妈不答应,用自杀威胁他,后来有一次不知道是怎么就弄真了,我妈从十楼跳下去摔死了。老头子跟那个姜姗姗结了婚,不过一年就离了,那女的甩了他,跟一个外国人跑了。”卫未一趴在桌子上,头埋在胳膊里一动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