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酒是上好的北方烈酒,连着八杯下肚,二人都有了几分醉意。
李坤突然挑唇一笑:“说说吧,人至将死,其言也善。不把心里话说出来,你不觉得死不瞑目吗?”
夏春城手里的酒杯啪嗒一声掉落在桌子上,心里仅存的最后一丝生的希望破灭了。从昨晚知道了来龙去脉之后,他就断定李坤会置自己于死地,只是也残存了一丁点的希望。如今他既挑明了这话,可见自己必死无疑了。
夏春城想笑,可嘴角却翘不上去,双手拄着桌子,绝望地盯着李坤道:“没错,我是有一肚子话想说,这些年我一直想见你。我一直想知道让她记挂了一辈子的那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那个抛弃他的男人究竟有什么好,让她始终放不下。”
李坤突然怒了,啪地一拍桌子。“谁跟你说我抛弃了她?当年我不过是进京赶考,没来得及赶回来罢了。后来我回到幽州,便向恩师求娶,谁知你却带走了她。听说去了江南,这些年我一直辗转于江南官场,四处寻找。你若不带走她,我们何苦骨肉分离,何苦耽误半辈子。”
想到自己多年的委屈,夏春城也急眼了,怒吼道:“我若不带走他,她就死了,你知道吗?她那个古板老爹会逼死她的,你耽误半辈子,我又何尝不是耽误半辈子?我以为只要我对她好,就能换来她的真心,可谁知道她始终放不下你。总是一个人望着北方默默的掉眼泪,她只喜欢你的女儿阿竹,一点都不喜欢我的儿子阿东。阿竹恨我偏心,我自己的亲生儿子我不管他,谁管他?前两年我的确对他们母女很好,是因为她始终忘不了你,是因为她始终不让我碰,是因为我们名为夫妻,却根本没有夫妻之实,我才疏远了他们母女。”
李坤眸色变了几变,心中翻江倒海,默默灌下一杯酒,哑声说道:“这些年我也忘不了她,她亦忘不了我,说到底不过是一对苦命鸳鸯罢了。”
夏春城又喝了一杯酒,酒劲儿上头,脸上愈发红肿。他低头瞧了瞧自己残破的棉袄,再看看对面身穿官服的李大人,忽然掉下泪来,哭道:“是,你们是一对苦命鸳鸯,如今有情人终成眷属。我呢,我就是一个多余的人,一个不该活在世上的人。绵娘呢,我动手打过她,她一定恨毒了我。那两个傻孩子,还以为你回来,我就得救了。其实我知道,就算你不要我的命,绵娘也会要我的命。因为她对我从没有一丁点的喜欢,她心里只有你。她想整个人都属于你,可她是我的妻子呀!当初是她自愿跟我去江南的,你们的委屈可以互相倾诉,我的委屈跟谁说呢?”
“她不是自愿跟你走的,她是迫于无奈。她救过你的命,你救她一次权当报答不行么?若你把她送回我身边,我自会加倍报答你。”李坤又灌下一杯酒,想想当时的情况,绵娘不可能告诉他自己是谁。他应该也不会想到过几个月回幽州打听一下,罢了,都是命!
夏春城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走到李坤身边,噗通一下跪了下去,抱着李坤的腿恳求道:“大人,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可孩子是无辜的。我死不足惜,但求你念在我养大阿竹的情分上,饶了我儿子吧。”
李坤把酒杯一扔,高高扬起巴掌,啪啪两掌狠狠打在夏春城脸上,把他打倒在地,嘴角渗着血迹。
夏春城趴在地上颤抖,心如死灰。只要李坤一声令下,自己就再也见不到这人世间了。
他万万没想到,胳膊上突然出现了一只手,扶着自己起来。夏春城睁大双眼,诧异地瞧着李坤扶自己坐下。即便坐在椅子上,他的双腿却还是抖个不停。
李坤回到座位,慢条斯理地给二人斟上酒,举杯道:“刚才我是替绵娘和阿竹打你,你欺负过她们,我自然要替她们讨回来。眼下,我敬你一杯,真心感谢你替我养大了一个好女儿。”
夏春城战战兢兢地捧起酒杯喝了,等着李坤接着说。
“阿竹是个好孩子,并没有因为我位高权重就乐意认我,后来终于相认,她也从未想过要利用我手中的权利做什么。如今,她为了救你,跪下来求我,让我用手中职权救救她的养父,说你风里雨里赚钱养家不容易。你纵有千般不好,但是你没有想过要害死阿竹,你给了我一个好女儿,这就足够抵你一条命了。”李坤郑重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