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柔滚到地上,她的视线天旋地转。而就在这天旋地转里,她突然听到周圆圆的呜咽声。
周圆圆醒了。
许柔尽力支撑着自己,一点点朝箱子爬去。
崔潜颓唐地滑落在地,捂住头,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再次抬起头来,他满脸悲怆,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几岁。
他的心防,如溃堤之江,彻底崩碎。原来他没有杀死闵柯,原来纠缠他这么多年的心魔……皆是泡沫。
他原本不是一个坏人。可是现在,他站到了曾经同事们的对立面。
突然,许柔听到直升机的声音。这轰隆声越来越近,直到巨大的探照灯光线从天而降,照亮这栋废弃的烂尾楼。
在这刺眼的光线里,许柔伸出满是伤口,泥尘和鲜血的手,握住周圆圆冰凉的手。望着周圆圆惊慌的泪眼,许柔说着,别害怕,有我在。她以为自己发出声了,在混沌而模糊的意识里奇怪自己为什么没有听到声音。
崔潜平静下来,看着许柔拼尽全力去安抚周圆圆,听着熟悉的警车声和喊话声,慢慢再次开口,“我从小就被耳提面命,要守护家族荣誉——我父亲因公致残,没了左脚,他住院时认识我母亲。是我母亲追求他,不顾家人反对……义无反顾嫁给一个残疾英雄。我知道,她有强烈的英雄情节,养育我更是严厉苛刻,不容许我犯下任何错误。自然,我知道不能给职业,不能给家族抹黑。我母亲绝对不会接受她的儿子从一个英雄变成一个罪犯。”
他扶着墙慢慢站起来,“我曾经无数次想要自首,无数次想了结自己,可是我不能。我母亲身体不好,需要照顾。弑父凶手也还未绳之以法。于是我从不考虑结婚生子,不将自己的罪孽带给其他人。我拼命工作,失去一条腿,受到严重腰伤,想着这样能洗刷一点罪孽吧……你知道我为什么辞职吗?我有预感,。而我不能给热爱的职业抹黑。我多想能一辈子穿警服,可是我愧对所有人,我对不起这份职业。”
望着楼下熟悉的布控,熟悉的同事面孔,崔潜擦了一把脸上的血,“以后你记得,上课的时候务必提到我这个反面教材,让下一代学会承担责任,坦白做人。潘凯是个好孩子,想要保护我,也由于我的嘱咐,而在当年做了伪证,如今更是心理崩溃,赔上性命。”他思考着,喃喃地说,“我……不能再受制于人了。”
受制于人?许柔思维迟钝,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听错了。
“对了,你能不能帮我给我母亲带个话?跟她说,儿子不孝,下辈子一定重新做人,请她保重身体,记得按时吃降压药。如果不嫌弃,我愿来生继续做她的儿子。然后……把我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我的同事们,警醒所有人。我既然不能光明地走,那就要发挥剩下一点作用,当个反面教材,任人唾弃也可以。起码会有人看了我的事迹,不会重蹈覆辙。”他说着站起来,迎着那光亮走去,又扭头朝许柔微笑,“再过一刻,他们就会动手了。现在狙击手已经瞄准我的头,你猜是尉迟吗?”这是他以往的经验。他行了个调虎离山之计,算时间尉迟也回来了。
这一刻,他仿佛就是曾经那个荣耀的崔潜,站在领奖台上,迎着刺眼的光芒看向前方,“我一直觉得他将来必定是大器之才——不,他已经是了。他才是最称职的警察。只是我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能舍弃一切使命与情怀……荣誉。”
“因为……他要救我。” 那些东西,没有性命重要。许柔尽力支起身,挡在周圆圆面前,她的眼睛已经肿得无法让她看清眼前的一切。
尉迟星,才是真正问心无愧,甘愿牺牲自己的警察。
“是我狭隘了。”崔潜微笑着,“你说得对,哪怕我再勇敢一些?”他顿了顿,“对不起,让你受伤了。这世界上坏人很多,小心点,许柔。”说完,他突然将枪口对准自己的头。他不能让尉迟杀死他,这是对他们曾经情谊的背刺,这是对他曾经职业的破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