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屋外似乎下起了雨,雨声滴答,催人入眠。裴暮倦极,不由合上了眼睛,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墨冉已经不见了。
他掀开帘子走出内室,只见已经换回男装的墨冉跪在蒲团上,她双手合拜,对着先皇后的牌位重重嗑了个头,神色冰凉。
裴暮走上前想拥住她瘦弱的肩膀,却被墨冉躲开了。
她起身走向门边,在裴暮愣神的刹那,已经滑出藏在袖子里的匕首,狠狠刺入自己的胸口。
墨冉下手果断,不留余地。
那匕首还是属于丞相大人的。
裴暮瞬间慌神,他下意识去接住她,揽她到怀里,却怎么也止不住她心口的血,他目眦欲裂,想要大声呼喊御医,门外的人却比他速度更快,是昨儿夜里那个小太监。
他一改唯唯诺诺的模样,高声尖叫道:“快来人啊,裴相弑君了!”
弑君这两个字传来时,裴暮猛然看向气息微弱的墨冉,她嘴唇翕动,发不出声音,裴暮却听明白了,她说:这百口莫辩的滋味如何?
朝臣们谁又会相信他们的陛下宁愿自戕,也要做局陷害裴相呢?
墨冉的唇边涌出越来越多的血迹,裴暮的心快疼碎了,他将下巴抵在她额头,泪流满面问道:“何苦?”
怀中人的意识渐渐涣散,她拼尽全力也只在裴暮手心留下两个字:“活着。”
我要你活着。
我也要皇兄活着。
她深知墨铮与裴暮性子不同,假如是皇兄继位的话,会留裴暮一命,裴暮却不会给皇兄活着的机会,这一点和容婴和亲之前墨冉就知道了。
那时墨铮深陷敌国牢狱,墨冉请求裴暮出兵逼迫容桓放人,裴暮没有答应,墨冉只能派使臣到容国,表面是谈和,求亲,实际上是希望使臣暗中运筹帷幄,劫狱带回墨铮。
不过这计划没来得及展开,托容婴的福,容桓很好说话,他同意了和亲,墨冉也等回来了墨铮。
可是以后呢?等自己半年后病逝呢?裴暮和墨铮又该怎么办?
墨冉想要两全,只能如此。
她抬起染血的手,在天光将明之际,在闻讯赶来的朝臣们的哭天喊地里,最后碰了碰裴暮的脸颊。
似在指控凶手,又似依恋不舍,最后无力垂落。
墨冉死了。
死在了她最爱的人怀里。
裴暮神色戚戚,放弃了挣扎。
他被宫中禁军强行带走的时候还不肯松开墨冉,只悲恸道:
“你怎知我会好好活下去,臣连妻子都没娶,陛下还不明白吗?”
阿冉,我喜欢你啊。
他的神色近乎疯癫,也没有人理会他的疯言疯语,弑君是什么罪朝臣们最清楚,另一方面,如裴暮这样高高在上的人跌入泥里,风光不再,看着可真叫他们高兴呀。
唯一难过的只有裴暮的党羽。
他们有些忠诚,还试图帮助裴暮脱罪东山再起,有些摇摆不定,口中只知道喃喃重复“完了完了”,有些就更厉害了,直接临阵倒戈,转向了墨铮的阵营。
偌大的皇城热闹非常,世间之事,人走茶凉,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