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禾柠心隐隐拧着,攥紧薄时予的手,他挂断电话,让车马上掉头,抚着她后脑揉揉:“先不能回家了,你别等,好好睡在我办公室里,结束我就过去,放心,不会让他死的,他要是死了,谁的心里都过不去。”
面对生死,无论对方是谁,沈禾柠都禁不住鼻子发酸,她哽了哽,含怒问:“邵延是不是有意的,眠眠都订婚了,他这样给谁看,是想拿命要挟她?”
“不管有意无意,都没用不是吗,”薄时予把她扣到怀里,“等人心死了,再怎么挣扎也挽回不了。”
他略俯下身,额头抵在她温热的颈边,有些深埋的后怕被撬动了边角,蚕食着他。
到圣安医院后,沈禾柠没有打扰哥哥去会诊定方案,更没有告诉秦眠,她坐在他办公室的休息间里等着手术结束,知道只要他说了,就一定能做到。
深夜接近十二点,手术结束,邵延的伤情看起来凶险,在不能解决的医院也确实是命在旦夕,但到了薄时予手中,没有悬念地把他拉回安全线,不久后人也恢复了意识。
薄时予站在邵延床前,垂眸看他,这两年过去,他人已经清瘦到不太像以前了,偶尔会有种莫名的陌生感。
极端,绝望,后悔,挣扎,该经历的都在反复经历,但再也得不回想要的。
邵延躺在病床上,空空盯着墙壁,许久才发音模糊地说出几个字:“她来过吗。”
薄时予低声说:“根本不会有人告诉她,所以你也停下吧,够了。”
邵延断断续续地嘶声笑,说得极其吃力:“时予,你太幸运了,还来得及,幸亏当初你把妹妹往外推的时候,她没有对你走到绝路上,你如果失去她,比我还会不做人。”
“不做人,做了死缠烂打的畜生,又能怎么样,”他低喃,“还是没有了,这一辈子,再也没有了。”
“时予,你能想象吗,”邵延充血的眼睛睁开,对上薄时予的黑瞳,“沈禾柠没有原谅你,不管你有多少难言之隐,她都对你死了心,另嫁别人。”
“你能想象……所以别管我了。”
“我是自作自受,罪有应得,可我就算是死,也还是放不下。”
沈禾柠在休息室昏昏欲睡的时候,听到门轻声被人推开又上了锁,男人身上有些寒凉,还残存着手术室的消毒水气息,一言不发地把她抱住。
她醒过来,懒洋洋挂在他身上,来不及说什么,他就吻下来,起初温存轻缓,很快就如同被掀开某个闸门,急切深重地索求。
沈禾柠渐渐觉得氧气稀薄,红着脸推他,他变本加厉箍得更紧,她破碎的气声问:“哥,怎么了,他还活着吗。”
薄时予许久没说话,沈禾柠的腰快融化成水,才隐约听到他低哑的回应声。
沈禾柠嘴唇微微红肿,湿润地盈着光,她近在咫尺盯着他,眼里充着水,直视他深井似的瞳仁,她忽然明白过来什么,眼眶一涨,把他搂住:“哥,你跟邵延不一样,你们两个根本没有任何相像的地方。”
“他身上发生的事是他咎由自取,但你不会,”说出这些,沈禾柠心口酸疼,暖着他的体温,“你记住,没有那样的如果,你不会真的伤害我,我更不会真的放弃你,不管中间多少坎坷,我们都是绑在一起的,根本分不开。”
“你不需要后怕啊,”她微微哽咽,“你一直是被爱着的。”
薄时予覆在她身上,咬着她单薄的肩膀,呼吸沉重,耳语间他含糊说了一句话,沈禾柠没有听清。
但她就是确定,他说的那句,是我想和你结婚。
想结婚,想做她合法的丈夫,哪怕她年龄再小,谈这个再急,他也早已经辗转反侧,想拥有跟她镌刻一生的婚姻,覆盖从前所有离别。
沈禾柠没有逼着追问他,她抬头亲了亲他的嘴角,弯着眼睛说:“哥,中秋马上到了,我送你份礼物好不好,到时候给你寄到医院来,你要好好查收。”
中秋曾经是他最忌讳的日子。
中秋这天,他拥着她落水,从此天涯两隔。
中秋节当天,按常理圣安医院和舞蹈学院都应该放假,但手术不断,白天工作时间薄时予难以离开,直到下班的五六点钟,人满为患的神经外科终于有所放松,大家各自准备着怎么过节。
等快递员搬着个将近一米高,打着缎带的大箱子走出电梯的时候,整个神经外科都被吸引,在快递员说出“薄医生在哪个办公室”的那刻,基本全体沸腾。
谁也想象不了他们金字塔顶的那抹白雪,居然还能收到这么少女心的礼物。
不用想也知道是薄老师家小可爱的手笔。
医生帮忙敲开了薄老师的门,集体簇拥着快递员把巨大礼物箱放下,而同一时间,还身在舞蹈学院宿舍的沈禾柠也接到了快递员的电话。
舞蹈学院虽然放假,但中秋假期短,外地的学生多,很少有离校的,临时的学习任务也多。
沈禾柠刚忙完准备要走,想去圣安医院见证她哥的表情,就被一个体积更惊悚的礼物箱子给挡住去路。
两个快递员合力才把箱子给成功送到楼上,一路上引着一群人激动跑过来围观。
“卧槽你看人家这中秋礼物!薄医生太会哄人了!”
“柠宝你快点拆啊啊啊啊啊啊!我们就算没礼物,也必须过眼瘾!”
沈禾柠完全没想到她还会有回礼。
给哥哥的箱子里,是她精心准备的各种大小礼物,还挂了小彩灯,反正秀恩爱这方面,打死也不能让她哥被人给比下去。
但她应该早猜着的,她哥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让她落空。
箱子落地,高度快到了沈禾柠胸口,她迫不及待划开封口的胶带,刚一掀开盒盖,露出里面的东西,旁边女生们就亢奋地嗷嗷叫出来。
而沈禾柠没有第一时间看到其他,目光完全被最上面,也最中央的一张卡片吸引住。
卡片正面是他亲笔勾画的一张半身像。
画着她的样子,头戴出嫁的凤冠,红衣耀眼。
沈禾柠呼吸像是停了,抿紧嘴唇,把卡片轻轻掀开,看到里面那句手写字的时候,她视野模糊。
圣安医院神经外科一直有人在欢呼,而薄时予站在被小姑娘塞到满满当当的礼物箱子前,耳中什么也听不到。
礼物的最上面,放着一张小卡片。
卡片正面是他少年时第一次穿上正装的样子。
他指节绷紧,有些不稳地缓缓掀开,里面是她一笔一划写下的秀气字体。
两张不同的卡片,两段不同的笔迹,开头是两个不同的称呼,郑重地叫了对方的全名——
“薄时予。”
“沈禾柠。”
而后面那一句,彼此竟一字不差,隔着胸膛的两颗心脏,在互相不知道的瞬间,跳成了完全相同的频率。
那一句是——
“我想和你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