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可蓓后来回忆起跟孙嘉曜在一起的时候,只能有一句话形容,太不容易了。
孙嘉曜跟她在一起之后,一直特纳闷:你看上我什么了?
这问题也没答案。
舒可蓓从小生活条件好,父母各自离婚重组家庭,她跟着爸爸,当时爸爸信誓旦旦说会好好照顾好她,结果还是在舒可蓓十岁那年再婚了,还跟那个阿姨又生了个弟弟。
就是从那天开始后,舒可蓓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格格不入。
去了一趟妈妈那,妈妈再婚,男方带了个女孩,她一直觉得自己才是多余的那个。
一开始也叛逆过,但是爸爸忙于工作太疏忽,继母对她也只保持着面上的客气,舒可蓓发现自己的敏感常常被这个家庭忽略,爸爸或许有察觉过,但代沟让他不知如何表达,能给女儿提供的,也只有优渥的生活环境条件。
舒可蓓也算是过的一直顺风顺水,想要什么有什么,很少会被什么吸引。
然而她第一次被吸引,还是见到孙嘉曜的时候。
他不像这个年龄的任何男生,他阳光,甚至有点憨萌的直球。
舒可蓓头一次见他走进教室的时候,先看到,这人好高啊,干干净净一双眼睛,身形比这个年龄的男生都结实高挑,普通的校服都被穿的格外好看。
后来问温初柠,温初柠说是专业的运动员。
怪不得。
舒可蓓多看了他几眼,要是别的男生,可能会笑笑,然后转过头去,结果孙嘉曜不,他就那么坐在那,一双湛透清澈的眼睛看着她,无辜地问,“你看我干嘛?”
在十七岁那个年纪,女孩子的心思总是简单且敏感。
俩人真正头一回,除了日常打招呼之外的说话,还是那次运动会之后。
他俩顺路回去,路上舒可蓓试图找点话题,结果孙嘉曜有点认生,起初还不怎么接话,俩人一路回去,开头都是舒可蓓在说话,孙嘉曜应付几句,俩人家住的有点远,一路上沉默也不太好,后半截路程,孙嘉曜悄悄看了一眼旁边的人,看人情绪不高,琢磨是不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干咳几声,主动的人又成了他。
结果孙嘉曜也是,找的话题舒可蓓完全接不上,他聊游泳,又聊篮球,看舒可蓓不说话,丧气问,“你生气了吗?我哪儿做的不好?”
舒可蓓板着脸,“没生气。”
“那你干嘛不接话。”
“你跟女孩子聊篮球聊游泳?”舒可蓓不可思议,“你没有跟女孩子说过话吗?”
“有啊,我们游泳队里有女孩子。”
“那你们不聊天?”
“聊啊,聊蛙泳怎么提高速度,聊仰泳的姿势怎么优化。”
“……”舒可蓓扭头,孙嘉曜一脸无辜,她那么一肚子火气就这么消了,最后别扭地说,“你刚才不理我。”
“……我刚才又不认识你。”
“那你刚才还跟我说这么多。”
“不是看你生气了?”
“……”
舒可蓓又不想理他了。
俩人关系真再近一步,还是再往后了几天。
那阵子耿教练给孙嘉曜妈妈打电话,跟他家里沟通游泳的事,家里一度气氛有点诡异,孙嘉曜家里是支持他游泳的,奈何成绩不拔尖,父母就很少在他跟前提,怕给他增加压力,但孙嘉曜他妈妈是全职太太,在家看着儿子,两眼含愁,孙嘉曜受不了这眼神。
而那会,舒可蓓在家里格外觉得自己多余——舒可蓓的生日被爸爸忘记了,那会她安慰自己是爸爸工作忙,不记得很正常,结果又过了一周,周日下午她早早回家,结果家里布置的热闹,弟弟过生日,邀了一堆朋友来开派对,向来忙工作的爸爸都早早回家。
就是在这一刻,舒可蓓一点都不想在家呆着。
就这么偶遇了一样出来的孙嘉曜。
孙嘉曜本来自己还挺心烦的,冷不丁撞上舒可蓓——还是看着挺委屈的人,装不认识好像不行。
“你去哪儿?”孙嘉曜问她。
“不知道。”
“你一小姑娘在外面乱转什么?”
“关你什么事。”
“嘿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好歹咱俩也是前后桌。”
孙嘉曜不高兴,结果一低头,瞧见小姑娘憋着眼泪,眼眶发红。
“你跟……家里吵架了?”孙嘉曜小心问了一句。
“没有。”
吵架倒还好,难受的是这个家里根本无话可说。
“要不我带你去个地方?”
“好。”
孙嘉曜说完其实有点后悔了,他摸了摸脑袋,思忖片刻,他兴趣爱好也太窄了,平时除了泡在游泳馆就是健身房,空闲了也只想打游戏。
孙嘉曜带舒可蓓去的地方居然是网吧的包间。
舒可蓓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方。
包间也并不太隔音,隐约听到外面的键盘声。
孙嘉曜倒也没对她不管不顾,给她点了饮料喝吃的,之后自己扎进去在游戏里大杀四方。
几局游戏结束,一扭头,旁边的小姑娘闷头拿着叉子戳蛋糕。
还挺沉默的样子。
“说吧,你怎么了。”孙嘉曜莫名愧疚,好像自己刚才把人家晾在这不是人。
“……”
“你要愿意说就说,憋着多难受。”
“今天我弟弟生日,”舒可蓓闷着声音,“我爸爸忘了我的生日,弟弟是他跟阿姨生的。”
孙嘉曜一愣,捋了一分钟,才明白这是怎么个关系。
“就这?”孙嘉曜觉得多大的事,至于这么郁闷?
“就这,”舒可蓓被这个无所谓的态度刺激到了,“以前他跟我保证过好好照顾我,但是之后带回来一个阿姨让我喊妈妈,我从十岁之后,他只有两回记得我的生日……可是弟弟的生日他都记得,我想要的东西他都忘记了,可是弟弟想要什么他都记得,他只给了我一张银行卡,让我想要什么去买什么……”
一直憋着的情绪好像要找到一个宣泄口,舒可蓓说着说着就哭出来了。
孙嘉曜不会哄女孩子,手忙脚乱抽纸巾给她递过去,“多大点事,怎么还哭上了。”
“这些不大吗?能让人情绪崩溃的,不都是一件件小事堆起来吗?”
“行行行,你说什么都对。”孙嘉曜给她递纸。
舒可蓓嚎啕大哭,哭到网吧的前台过来敲门问,孙嘉曜尴尬解释,人家这才走了。
舒可蓓看着一脸无奈的孙嘉曜——
先看到的,是这人有点乱乱的头发,瘦高,就是个典型的阳光运动大男孩。
舒可蓓才后知后觉回想起来,今天见他的时候,他好像也不太高兴,他俩还不怎么熟,她就这么对着人家一顿哭,太尴尬了。
但孙嘉曜这人有个好处,他特别好说话——仅限在熟悉之后。
舒可蓓小声问一句,“你怎么了?”
孙嘉曜咬着面包,含糊说,“没怎么,游泳成绩一般,被教练训了,问题不大。”
“真的吗?”
“真,”孙嘉曜说,“多大点儿事,有句话怎么说,该吃吃该喝喝,有事儿别忘心里搁,气出结节来怎么办。”
舒可蓓被他逗笑了。
这一回后,俩人算是拉进了点距离。
俩人在网吧包间里,舒可蓓捧着泡面,孙嘉曜啃面包。
吃饱喝足之后,也差不多到晚上七点多了,孙嘉曜家里有门禁,看着天要黑了,孙嘉曜琢磨着把她送回去。
俩人家住的不算远,都在华景天地——这里是别墅区。
舒可蓓家是独栋带院子,远远地在外面,看见亮着灯的窗户,窗户里面,正好是一家人在吃饭,那应该是饭厅,布置的漂亮热闹,桌边坐着好几个小孩子,桌上放着漂亮的生日蛋糕。
舒可蓓站在外面好半天没动。
孙嘉曜突然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温热干燥的手掌,身上带着一点清新的洗衣粉的味道。
“不开心就不看,多简单的事,没必要让这点事情影响心情,我也不会安慰人,反正就,开心点。”
——舒可蓓确信,他确实不太会安慰人,声线干巴巴的。
她站在前面,回头看了他一眼。
孙嘉曜就这么站在她身后,少年的身躯高挑优越,为她遮挡下凉凉的夜风。
年少的喜欢找不到一个具体的缘由。
是因为捂住她眼睛的那只手,是因为他跟别人不一样的眼睛,是因为他独一无二的阳□□质。
舒可蓓开始多看他,结果看着孙嘉曜跟别的女孩子说话,心里酸溜溜地,但她又不肯承认,且心知肚明他只在这儿呆两个月。
经历了那么一段,孙嘉曜单方面熟络的日子,她那会还绷着情绪,孙嘉曜还纳闷,那天不还好好地,怎么就突然不理他了?
于是孙嘉曜老是下课用笔戳戳她后背,去超市的时候顺道给她买瓶饮料,跟她讲个冷笑话。
这么随意的,好像是专门为了逗笑她,又好像……他对别人都这样。
舒可蓓跟温初柠打听,有没有人喜欢孙嘉曜。
那会孙嘉曜还在游泳队里,托温初柠,她知道游泳运动员的黄金年龄短,于是舒可蓓收起了那点小心思,只想着怎么离他近点。
孙嘉曜要去燕京体大。
舒可蓓那会成绩才在班里十几名,和温初柠并肩一起刷题,一个为了考淮外,一个为了考燕京大学。
临去燕京前,舒可蓓去温初柠家里,俩小姑娘躺在床上聊天。
“你打算跟孙嘉曜表白啊?”温初柠问她。
“没打算,不是怕耽误他训练么,”舒可蓓想了想说,“先当朋友看看吧。”
她也挺胆小的,朋友这个词太模糊了,跨过这条线,想回来就太难了。
会想起,以前听别人开玩笑,问孙嘉曜喜欢什么样的,孙嘉曜说喜欢可爱妹妹。
她跟可爱这词可不沾边。
舒可蓓去燕京的时候,用开玩笑的口吻跟他说。
用着最小心的心情,说着开玩笑的话。
孙嘉曜没多想,来车站帮她拎行李,然后带着她在燕京的馆子里吃了顿饭。
俩人就这么当朋友处着,处了三年。
能正大光明的聊天,给他分享看见的段子,能跟他肆无忌惮开玩笑,能以朋友的身份跟他一起吃饭出去看电影、关心他。
更怕被他拒绝。
当时舒可蓓的室友还说,“你就是咱们系系花,要是那人拒绝你,绝对是他不长眼。”
舒可蓓内心哀怨,过分直球的运动直男,真跟不长眼没差别。
尤其是那会,孙嘉曜从游泳队转了三项全能,训练强度一下子增大,游泳、长跑和自行车都得练,整个人在训练期忙的就是倒头就睡。
后来她是怎么想告白的呢?
是那阵子她去燕京体大,真就看见一个穿的可可爱爱的女孩子站在训练场外面等着孙嘉曜,小姑娘穿着百褶裙,白色的毛绒绒的外套,打听了一下,是大一的学妹,听说来蹲孙嘉曜好几天了。
舒可蓓当场酸涩的情绪就在心里爆炸了。
那天孙嘉曜跑来约她一块吃饭,舒可蓓没心思,被室友撺掇着打扮一番,干脆就今天表白算了。
“那万一我被拒绝了呢?不就是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你得试试啊,不然你继续这样拖沓着,还真打算跟他当一辈子朋友啊?”室友说,“不然万一人家真被别人拐走了呢?你表白看看呗,别给自己留遗憾。”
就那天,舒可蓓跑去商场,买了一条短裙,搭了一件可爱的外套,跑去找孙嘉曜了。
孙嘉曜的反应非常直男。
先是说,“舒可蓓你这人真不行,你不知道我们食堂这个点多难占座,我给你拿了这些你看够不够吃。”
第二句——
“我靠,你穿成这样干嘛?你穿秋裤了吗?这是啥?你丝袜里面能套秋裤?”
第三句——
“你在想什么啊,这裙子怎么这么短?你这突然改变风格我有点不适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