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陆卿的严刑逼供下,狐九滚来滚去用嚎叫声充分的证明了自己的气节。最终叫声实在过于刺耳,陆卿不得不挂断电话,和宁泽面面相觑。
彼此默然一分钟后,宁泽打破了寂静:
“西老太爷是谁?”
“不知道。”陆卿道:“但被称呼为老太爷,说明它的习性已经非常接近人类,法力和修为都不容小觑。可最奇怪的是,它为什么会找上我们?”
宁泽耸了耸肩:“小弟被打了老大当然要出面找场子吧?高中我打了几次群架,基本都是给人出头。要是当头的不帮下面平事情,会很伤威信的。”
“——你对当校霸倒真是挺有经验。”陆卿微微一愣:“威信不威信什么的是人类的观念,妖怪怎么会讲这个?真要是下面敢不听话,一口吞下去就行了。妖物之间是纯粹的弱肉强食,活得越长的怪物越知道审时度势趋利避害。没有足够的好处,它绝对不会冒险对付我们。”
所以……他们身上能有什么好处呢?
陆卿沉吟了片刻,突然转身从墙角摸出了一个干瘪的铁盒。费力打开后,里面静静地躺着被符咒牢牢裹住的手术刀。
即使已经被符咒封印,杀生刃的煞气仍然锐不可当,让陆卿都不由得皱了皱眉。他认认真真地打量着这把似乎再无异样的小刀,伸手轻触刀刃。
“这就是把普通的杀生刃而已,实在看不出来什么奇怪的。”陆卿低头摆弄着刀子,出声向宁泽解释:“虽然对一般的妖物裨益不小,但对大妖怪纯属鸡肋,如果是为了这个……”
他说着抬起了头来,却突然噎住了。
以净水擦拭身体后,陆卿已经能够肉眼分辨出阴阳的痕迹。而现在他面前宁泽的阳气依然像火一样在熊熊燃烧,但只要稍微留神,就能看到阳气火焰的末梢绸缎一样的来回晃动,像是被冷风吹拂得摇摆不定。
阳气当然不会被自然生成的气流干扰。这种迹象分明是有人在施法作祟,悄无声息的动摇宁泽身上的阳气。阳气与人体血脉息息相关,一旦真阳势弱气脉动摇,幻想恐惧就会接踵而至,严重干扰机体的状态。
陆卿目不转睛盯着摇曳的阳气,宁泽却是浑然不知,他探头看了看铁盒中的手术刀,皱眉道:“除了这把刀之外,这里也没有别的东西了吧?”
陆卿收回目光,低声道:“不错。”
他仍然摆弄着铁盒,但神思已经飘远:爆炸之后这间宅子的防御千疮百孔,被乘隙而入并不奇怪。怪异的是动手的时机——连入夜都等不了,未免也太迫不及待了……
陆卿眨了眨眼睛,瞥了一眼宁泽的脸色。对方的法术的确十分轻缓,施展起来几乎毫无痕迹,如果自己贸然提醒惊吓到了宁泽,反而会扰乱心神刺激外邪,令机体瞬间遭受重创。
所以——
陆卿一个念头还没转完,楼顶上忽地猫叫声震耳欲聋,然后是咚地一声大响,仿佛什么重物掉落到了地上。宁泽吃了一惊抬头看着天花板,随即醒悟了过来:“是那只猫!”
陆卿的表情和宁泽一样的惊异:原本以为爆炸后狸先生已经逃得不见猫影,没想到居然还会去而复返!他下意识站了起来想去看看情况,却听到二楼的楼梯咚咚作响,一只矫健的毛团从黑暗中跃出,随之而来的飞旋的银色方块。宁泽伸手一捞,定睛一看立刻瞪大了眼睛——这分明是个半旧的智能手机,翻转之后屏幕亮起,锁屏界面上分明是血红的大字:
“快逃!你们要被包围了!”
宁泽转过头与陆卿对视,异口同声叫道:“这只猫还会用手机?!”
大概是没想到会有这种回复,狸猫先生在地板上猛地一个滑溜,随即气得嘶声大叫。随着叫声手机叮咚作响,锁屏页面换成了一张照片。
感谢这几年来手机厂商在镜头上前赴后继的内卷,哪怕狸先生的拍摄技巧相当不咋地(估计是爪子实在不方便),陆卿仍然能辨认清楚漆黑的夜色下漂浮的几个铁桶,铁皮上赫然标记着通红的“易燃易爆”,或者“有毒危险”。
陆卿心中一跳,随即想起了这附近好像的确有个不大不小的加油站。
“——它要用汽油来对付我们?”陆卿倒抽了一口凉气:“火攻?!”
狸先生喵了一声,点了点毛茸茸的脑袋。
陆卿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千年老妖斗法居然用汽油火攻,听起来就像是哈利波特在霍格沃茨之战中掏出了机关枪。从画风上来说已经魔幻到可以无缝剪辑进鬼畜视频……话说一个修行了千年的妖怪竟然玩这种招数,难道没有一丁点修行者的尊严么?
不过他不得不承认,这种毫无尊严的下贱招数确实有下贱的作用。虽然爆炸后防御受损,但只要稍做补救,守到天明等待救援绝无问题。但现在对方用上了火攻这种贱招,那么这栋房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抵挡几百斤几千斤的汽油。绝对不能再固守了。
他深深吸气,回头扫视室内。身边宁泽已经是面色铁青,显然也想到了关键:逃到漆黑一片的室外可绝对不是什么妙事,而且还有更加棘手的问题。
“现在的情况不能步行。”他低声道:“但柳镇把车给开走了,我们没有交通工具!”
“……不,我们有。”陆卿吐出了一口浊气:“你会骑三轮吗?”
宁泽:“——什么?”
·
两分钟后,宁泽跨坐在货运三轮的前座上,仍然觉得脑子里在嗡嗡作响:
“……这是怎么来的?”
后面的车斗里的陆卿咳嗽了两声,他当然不会告诉宁泽,这辆三轮是原身妄想症发作,为了随时提桶跑路,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运输工具。不过现在坐在车斗里闻闻气味,似乎这辆货运三轮曾经的历史倒颇为丰富……陆卿看了看铁皮里夹着的几根细长黑毛,决定控制住自己的发散思维。
宁泽叹了一口气,将两只长腿费力塞进了司机座下,一踩油门发动了三轮。他曾经在高中连过摩托飙车,现在用在三轮车上也算依样画葫芦相差无几,竟然也能开得风驰电掣。只不过行驶之中前后的两个人都默不作声,宁泽觉得自己是个城赶集的淳朴乡民,而陆卿则觉得自己是被乡民装上车的那头生猪……
但仅仅几分钟后这种别扭就全部消失了。遥远的郊外已经完全没有路灯,离开了房间灯光的照射范围之后就是一片漆黑,只有三轮车的头灯能够勉强提供一点光线。夏末的晚上本来应该颇为温暖,但迎面而来的夜风却是冰冷刺骨,激得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这是阴气浓郁扭曲了感知的异象,在深重的夜色下面,还不知道隐藏着多少怪异的邪祟。
陆卿默不作声地抱着狸先生,睁大了眼睛盯着昏黑的前方。宁泽身上的阳火还在被法术干扰,说实话实在不是当司机的理想选择。但穿越之后陆卿已经将原身那点驾驶技术丢了个七七八八,宁泽开车只是稍有危险,自己开车估计思考的就是吃席的人该请多少了……但现在阴气层层涌来。陆卿心中的忧虑也在不断泛起。
他突地眨了眨眼睛——三轮车的灯光扫过了路边,起伏的杂草上分明蹲着个白衣服的小女孩,将脑袋埋进了膝盖里在呜呜哭泣,声音凄楚哀伤,叫人不由得心生怜悯。
陆卿伸手戳了戳宁泽的后背。宁泽回头一看心领神会,一脚油门踩到了最大。只听嗖的一声势如奔马,三轮车风驰电掣般从女孩面前扬长而去,只留下一溜烟的尾气。
身后女孩的哭声戛然而止,就像是被噎住了。
五分钟后,三轮拐过了一道急弯。弯道茂密的树丛中一袭白衣胜雪,柔弱的小女孩半靠着土坡,稚嫩而清丽的小脸上泪痕未干,颤抖着嘴唇呼救:
“请帮一帮——”
嗖的一声尘土四散,女孩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已经只能看到三轮车飘扬而去地尾灯。
她美丽的面容稍微扭曲了那么一下。
再过五分钟后,陆卿和宁泽齐刷刷的叹了口气:前面的公路上黑影憧憧,隐约又有一个白色的影子。
只不过这一次白衣女孩直接跪坐了公路中央,呼救声也变成了毫无感情的复读机:
“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
陆卿拉了拉宁泽的衣袖,示意暂时刹车。他探出身来看了一眼。
“你要我们怎么救你?”
跪坐的白衣女孩卡了一下,估计是没想到居然还真有回复。她愣了愣后回答道:“求好心人让我上一下车。”
陆卿默了一默:“你觉得我会答应你的要求么?”
公路上霎时间有了尴尬的沉默。好一会后,白衣女孩才沮丧的低下头。
“可能性……不太大吧。”
“那你还拦了我们三次。”陆卿道:“好歹也换个思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