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阵反应过来,立刻闭嘴。
——开什么玩笑,打架事小,挨骂事大。这种时候,太傅孟隗笑得越和蔼,证明她越生气。
顷刻之间,差点闹事的两名男生,竟然是萌生了同病相怜的情绪。
见蒙阵不再说话,赵维桢又是噙着笑意,故作惊讶道:“我以为你们两个声音这么大,是把自己的功课都完成了呢。”
蒙阵、王贲:“…………”
赵维桢瞬间变了脸色:“功课都没做好,还在这儿攀比,甚至要打架?”
眨眼的功夫,邻家姐姐立刻变成了小学班主任。
她也就是离开那么一会儿,回头就脸红脖子粗,要打起来!
一个两个,要翻天是吧?
“我问问你们,课上可曾讲过,秦国军功并非世袭?”赵维桢板着脸严厉出言:“长辈建功立业,不会传给你们,那与你们何干?拿着别人的功绩长自己的脸面,还觉得特别有道理啦?”
此话落地,别说是蒙阵和王贲,连其他跃跃欲试、准备加入争吵的学童都低下了头。
“不学商君之法,届时上阵杀敌,连自己做什么能封爵都不知道。”赵维桢劈头盖脸:“不搞清楚加减乘除,你能数明白自己手底下有几个兵?!还在这儿拼爹呢?”
蒙阵和王贲两个男孩,恨不得直接把脑袋塞进地缝里,再也不出来。
虽然不明白“拼爹”具体是什么意思,但联系上下文,他们也能明白不是什么好话。
赵维桢批评完,整个学堂鸦雀无声。
见二人低头,她的气才顺了一些。
“你们得记住。”赵维桢放缓语气:“家族煊赫,不在于家族,而在于每个拼搏的亲人。祖辈立功,若是父辈、子辈好吃懒做,那无异于坐吃山空。何况你们的祖辈,哪个不是用命拼来的?”
她看向蒙阵:“你大父蒙骜,立功不假。可蒙阵你想想看,老将军多大年纪了,仍然在前线拼命,他为得是什么?难道是为你们这群秦国的小辈在学堂攀比么?”
蒙阵也是脸红到了耳根。
“对不起,太傅。”他嗫嚅道:“是我不对。”
“秦国先祖,筚路蓝缕,从偏僻小国发展到如今地步,也不是靠的家族庇护。”赵维桢说:“文王时张仪来秦,处境落魄、穷困潦倒,可他依然受到重用,官至一国之相;昭王时赵国的蔺相如,起初就是个宦官的门客,若非他敢做敢言,今日赵国举国恐怕都要在秦国面前抬不起头来。”
“我问问你们,这些人,是我没教过,还是你们都没听过?这些人,又有哪个是靠着吹嘘自己家族,自己长辈的功绩,而封官拜相的?”
说到最后,赵维桢的语气恢复平日的缓和。
但她越是缓和,两名男生就愧疚。
“不是不让你们比。”
赵维桢总结道:“只是比别人的成绩有什么意思?要比就比自己的,拿出要斗殴的气势争抢考试第一名去。届时各个好成绩,拿回家里,不也是让父辈祖辈面上有光?”
早在她变脸开始,两名男孩就认识到了错误。
待到赵维桢好声好气劝告,蒙阵和王贲愧疚到简直抬不起头来。
听到赵维桢发问,他们悄悄抬起眼皮,视线一对,而后垂头丧气地开口:“学生知错。”
“我和蒙阵会补上课业的,太傅。”王贲主动道:“我回家就去背书,明日一定会背好。”
“我,我也回去改算数题。”
蒙阵跟着补充:“明日拿给太傅检查。”
这还差不多。
赵维桢还不忘记叮嘱:“回去别拖拖拉拉的,要背书、改题,就快一点,待到天色晚了,点了蜡烛学习伤眼睛。”
蒙阵和王贲点点头:“是。”
赵维桢:“快回去,别让长辈久等。”
别说是两位闯祸的学生,连其他的孩子听到赵维桢不继续追究,也是隐隐长舒口气。
学童们纷纷作鸟兽散,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回家。
很快,学堂内就只剩下嬴政和嬴成蟜二人。
他们的家就在咸阳宫,自然也不需要急着离开。
小嬴政抬头看向赵维桢。
十岁的男孩,到了春天就开始蹿个头,短短几个月内就长高了一截。
这么长下去,怕是刚刚步入青春期,就能比赵维桢还要高了。
嬴政的凤眼迅速闪过几种情绪,而后他出言:“夫人不回家么?”
纵然她官至太傅,如今的吕不韦成为了文信侯,私下里嬴政的称呼还是一如既往,像是还在邯郸那样。
“嗯?”
赵维桢有些意外:“平日我也不曾走这么早。”
嬴政小声开口:“不韦先生是刚回来……”
到最后,他没说完。
嬴成蟜也是跟着兄长,拼命地点头。
赵维桢:“……”
这事还都得怪赵姬!
数个月前,嬴成蟜多那么一问,赵姬多那么一嘴,感觉两个孩子都挂在心上。
虽然嬴政嘴上不说,但赵维桢还是能感觉到他忐忑许久,只是碍于没机会问出口,便选择避之不谈。
想到这儿,赵维桢心底就忍不住叹气。
虽然吕不韦算是送给她的穿越大礼包,但他们本就是夫妇,没和离、没嫌隙,有孩子很正常。
只是小嬴政性格敏锐,心思也是内敛,他可能会多想一些。
不过也是好事。
赵维桢安慰自己:一则,这证明嬴政是亲近她;二则,纵然心里挂念这件事,小嬴政也没有钻牛角尖。
到底是回到秦国后,他的朋友多了,处境好了,在周遭人的关爱之下,不再是那个时时刻刻感觉自己会被抛弃、会被忽略欺凌的自闭小孩子了。
但赵维桢还是觉得理应与嬴政说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