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韦也是这么想的,只是……”
“只是?”
吕不韦故意环伺四周,见无人靠近,才凑到阳泉君耳畔。
“君上可知,近日秦央到我府上拜访了孟隗?”
“秦央?”
阳泉君立刻明白了吕不韦的意思。
这可是墨家钜子,咸阳工匠的领头人!而孟隗夫人,正是因为那两张设计精巧的图纸而在秦国赢得了名声。
“按照孟隗的意思,她已将新的图纸交予钜子。”吕不韦说:“做的是什么叫‘齿轮’的物事,若是能成,可做出不少用水力驱动的工具。”
阳泉君:“水力驱动,那岂不是……”
吕不韦:“以水力灌溉农田、冶金炼金,以及加工粮食,不在话下。”
阳泉君一愣,而后面露喜色。
虽则阳泉君不理解其中原理,但他也能想明白,若是以水力代替活人、牲畜去做这些事情,那可是大大的省力气!
省下力气,就能腾出人手,那就会有更多的人去做更多的事情。
怎么想都是天大的好事。
“这可又是大功一桩啊!”阳泉君说:“农耕、炼金,都是秦王无比重视的事情,不韦先生,可借此进一步换来威望与奖赏。”
然而吕不韦却是遗憾地摇了摇头。
“非为不韦所做,不韦不敢邀功。”他说。
一句话,却足以阳泉君听懂吕不韦的潜台词
他不敢邀功,功劳是谁的?是孟隗夫人的。
这话对阳泉君说……
“我听闻。”阳泉君迂回出言:“孟隗夫人早有别的打算,不会……”
吕不韦又是低语:“正因如此,不韦心中苦恼,才特地与君上诉说,也就只有君上能帮不韦了!”
言下之意即是:既然是你阳泉君说要顺着赵维桢,她要什么,就给什么。
那现在赵维桢要的是秦廷上的一席之地,我不得不给,私房话我都同你说了,你不得帮帮忙?
阳泉君顿时有些犹豫。
孟隗夫人此人,留在咸阳,对华阳夫人,对公子子楚,对自己,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但她来秦的原因只有一个:她是吕不韦的老婆。
要是如吕不韦担忧那般,他拿捏不住自家婆娘怎么办?
可不能让孟隗夫人就这么走了!
阳泉君心中一紧。
如果孟隗与吕不韦和离改嫁、离开咸阳,先不提对秦国有什么损失,华阳夫人肯定要责怪下来的——吕不韦话都告诉阳泉君了,他却什么都没做,可不是他的问题?
不行,只靠吕不韦这小子,不靠谱。
阳泉君的脑子疯狂转动起来:能让一个人留在秦国的理由是什么?
自然是名利。
只是孟隗夫人付出这么多,却没得到相应的名利。这在咸阳人尽皆知。
如今她想为臣……
这忙得帮。阳泉君迅速算完其中利弊:哪怕是他出力了,没成,事后亲姐怪罪下来,也不是他的问题。
“不韦在家辗转反侧,倒是想出了一个法子。”
吕不韦仔细观察,见阳泉君神色松动,趁热打铁:“孟隗与墨家钜子钻研那新事物,是个绝佳的好机会。待出了成果,可请太子趁机上书,提议孟隗为臣。”
“太子?那可不是——”
“君上别急。”
吕不韦略一抬手,继续说了下去:“请太子上书,目的其实不在于讨要官职。只是孟隗有功,赏却不够,此乃事实。如果太子上书陈情,则是在秦廷上点明了这个不能道破的情况。届时纵然孟隗不能入朝为臣,王上也不得不再做出些表示。”
说到最后,吕不韦总结道:“如此,就像是做买卖,我原本打算向君上索要三块饴糖,偏偏嘴上说要五块。君上讨价还价一番,只送我三块,我达成了目的,君上还觉得自己占了便宜呢。”
阳泉君仔细一想,是这个理。
现在的情况是,压根就没人敢提这件事。
秦王不表态,臣子也不会冒这个风险。
没人比安国君更适合开口了——太子不为秦着想,还能有谁为秦着想?
如此可彰显此事态度公正,非夹带私心。
至于给不给,那是秦王的问题。但阳泉君觉得,就如吕不韦所言,哪怕讨不得五块糖,给个三块两块,也是不在话下。
这样一来,孟隗夫人留在咸阳的理由,也就不止是轻飘飘一个吕不韦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