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改变,太宰始终知道，自己相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个冷漠的人。

这里的冷漠不是指对他者如何冷酷,而是对于大多数牵扯到情感方面的事务,反应麻木。

并不能把他者的好意当做理所当然,而是从理智的方面,分析对方之所以会这样做的目的。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赠人玫瑰手留余香，人帮助他人是否因为这份余香沁人心脾,所以才去做善事的？

不管怎么说,帮助了他人的同时，也修养了自己正确的德行,就是好事。

所以太宰有时候也会想,什么才是正确的德行。

只有一份面包的情况下,给予了一个饥饿的人，而让另一个同样饥饿的人只能看着，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想必应该是好事吧,不管怎么说,也救活了一个。

但是救助了一个杀人者,并且那个杀人者,在今后还将继续弑杀他人的情况下…能算一件好事吗？

中也对他说了,许愿的能力要慎用。

重力使没有说出什么[你不要伤害他人]、[不要因为一时兴起就乱做恶作剧]、[端正自己的思想]——之类的,充满着大道理的话。

但太宰知道,自己现在正走在深渊的边缘，要随时提防自身恶性的拉扯，不能因为自己的一时兴起，就随随便便的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不想让中也露出失望的眼神，也不想败给自己的不矜持。

太宰看着手中的文件袋,深褐色的纸皮勾勒出里面包裹着的各种资料，速干墨水的味道透出纸袋，似乎能闻到文字的味道。

属于少年的手将文件袋放回了桌面上。

“还不够，你付出的代价还不足够。”

太宰用自己鸢色的眼瞳直视着对面的大人。

“我知道，你做这件事当然是因为对于后辈的爱惜，和发自内心的善意。但是我和芥川君并不熟稔，说实话，他的死活我并不关心。”

“同时，我也知道芥川君是靠杀人，靠作为港口黑手党的暴力来生存的，他的存在和明辨是非没有关系，只是因为足够强，所以活下来了而已。”

“但是，他杀死了多少人，我也并不关心。”

“所以？”[太宰治]把爆米花放回纸袋里。

少年拿起了面前的茶杯，看着淡红色茶水中，自己的倒影。

“和没办法选择的你不同，就算不做坏事，我也能很好的活下去，这是中也给我的余裕。而且毫无疑问的，这是一份独属于我的利益。”

“当然，只要还作为人类生存在社会之中，利益的交换是不可避免的。

但是…这份资料、你给出的这份利益，还不够让我作为帮凶，让芥川君继续执掌他收割生命的镰刀。”

[太宰治]发出轻笑，“简而言之…是不愿意让自己承受，会弄脏手的可能吗？”

“你可以这么理解，”太宰夹起一块方糖放进红茶里，“我没打算做一个好人，但也没有想要做一个坏人，想要怎么选择是我的自由。

如果芥川君能更加讨我喜欢一点，说不定我就答应你了。”

“真是会说谎呢”[太宰治]弯起眉眼，“善恶这种大道理，说到底你自己都不清楚，只是不想让中原君讨厌你、不想让自己感觉到自己没有底线而已，就不要说得这么狡猾啦”

太宰无感情的直视着成人版自己的脸。

“你在嘲笑我吗？”

一旦受到冒犯，少年被此世之恶磨炼出的尖锐攻击意图，就仿佛圆规的尖端直刺向他者的感知。

面对少年已经抵到自己眼前的叉子，忍耐着眉心处的不适，[太宰治]举双手投降。

“代价不够的话，你想要怎样的弥补呢？”

太宰的视线移至成人泛青的右手指间，将手中的叉子放回原位。

“你为了你的后辈还真是费劲心思呀。”

这样说着，少年重新拿起了桌面上的文件袋。

“哦哦难道说这是突然的回心转意？”

“怎么可能？得到这份资料的手段可不只有交易，我还可以从你这个无聊的大人手里抢过来嘛”

[太宰治]鼓起了脸，“怎么这样！太过分啦！我可是不惜向中也低声下气，好不容易让他同意了，然后为了保密考虑，全部使用手写来完成的啊！”

少年弯起猫猫嘴，“哼哼感觉不爽的话，可以从我的手里抢回去啊”

“——为什么我要跳这么明目张胆的陷阱呀！”[太宰治]捂住脸，“真是亏大了，居然会是这样的结果，果然不能小看少年时期的我的任性程度！”

无聊的大人这样说着，但是太宰知道，既然这个他做出了这样的选择，那么就不可能不会料到出现这样的结果——并且知道，自己会做出：[不会选择治好芥川龙之介]的概率很大。

看着无精打采趴在桌子上的[太宰治]，少年轻笑了一声。

“即便知道失败的概率会很高，但仍然会努力去做，果然这就是人类的愚蠢之处…”

“但是也正是因为如此——”绷带浪费装置没什么气力的接着话。

太宰垂下眼帘，“——所以才好吗？”

“…到底要怎样，你才答应治好芥川君嘛”

看着[太宰治]重新鼓起的脸，太宰不满的撅起了嘴巴。

“好恶心，无聊的大人别用我的脸撒娇！”

“我不要啦！难道这不是我的脸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