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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炀愣了一下,这是褚子瑜第一次在他面前放下帝王的架子,虽然仅仅是一个称谓的变化,但这背后暗藏的意义却异常深远,他一时间有些许恍惚,拿不准季霄应该是什么态度,便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状似不经意道:“怎么会?”

小皇帝静默了一瞬,表情空白地问:“能不能告诉我,你恨的到底是褚子瑜,还是那个坐在龙椅上的皇帝?”

他没有抬眼,眼泪却悄无声息地从睫毛下滚落,顺着眼角划过脸颊隐于墨发。

六年时光随着一滴泪飞速掠过,那些被打碎的记忆像一块块尖锐的玻璃,越是拼命追逐,越是鲜血淋漓。

褚子瑜一个人在幽长的甬道上奔跑,沿途留下一串暗红的血迹。

那年他刚满十六岁,从太傅大人那里得知季霄因谋逆之罪入狱的消息,失手打碎了准备送给季霄的玉佩。

阴云密布的下午,他一路攥着碎片,掌心被割的鲜血淋漓,不顾门外宫人的劝阻,执意闯入御书房,问他父皇讨要个说法。

彼时朝中几位大臣都在,他身为一国太子如此失态,引得皇帝震怒,罚他回宫禁足。

但这与其说是惩罚,不如说是一种将他隔离在外的保护,但他偏要一意孤行,在御书房外从下午跪到深夜,从大雨滂沱跪到月朗星稀,期间无论谁来劝,他都只有一句:“季霄不可能有谋逆之心。”

太子生母早逝,皇帝一往情深再未轻许他人,褚子瑜这一跪最终还是把皇帝的心跪软了,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很多事情不得不早做筹谋,看着底下一意孤行的褚子瑜,老皇帝心知再说什么都没有用,只幽幽叹了口气,问:“你想如何?”

那时的褚子瑜心性天真纯善,他来不及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只凭意气行事,跪在冰冷潮湿的石阶上哀求道:“求父皇放过季霄。”

“朕不会要了他的命。”皇帝两鬓斑白,声音苍老,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颓败之气,但那一双锐利的眸子依稀可见当年英姿,他坐在龙椅上看着褚子瑜,面色岿然不动:“但这皇城……留他不得。”

“什么?”褚子瑜淋了一场大雨,此刻唇色发白,似是听不懂老皇帝话中的意思。

“从即日起,季霄以戴罪之身放逐关外,现下押送他的囚车已经出了城门……”

“父皇!你怎么可以——”

褚子瑜声泪俱下,骤然站起身,跌跌撞撞跑向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