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贺霭救了他。
贺霭比他低两个年级,是高一一班的,他人好,长得很帅,身高超过185,喜欢运动,成绩也优秀,简直挑不出毛病来,但人气竟然意外的不高。是不是他的眼神看起来有点冷酷,还是天性喜欢独来独往。
蓝庭经常看见他一个人在操场跑步,一个人在饭堂吃饭,一个人拎着班上的垃圾桶去倒。好像一颗遗落的星星,只有他能看见他的光芒。但星星是要悬在天上,远远看着的,落到地上反而会变得黯淡。
蓝庭只要遥远地望上几眼就满足了,他不想像薛立一样。
他在校运会参赛名单上看到了贺霭的名字,很有魄力地报了长跑,怪不得每天都在操场跑步。蓝庭无法从运动中得到快乐,就站在场边假装和人聊天,其实悄悄看了他一圈又一圈。
到时候喊几句加油,喊完他就默默退场,应该不会给他造成太大困扰吧。
他原是这样想,结果亲眼看着贺霭跑向自己的那一刻,明知道他不是为自己而来,心跳却毫无征兆地变得紊乱,巨大的眩晕感冲击着他的神经,产生了子弹时间般的奇异效果。他的脚步那么轻快,像踩着他心跳的节拍器,他听见自己胸腔里的巨响,是平地惊雷,一万人齐声呐喊。
贺霭看过来了,四目交接,时间又恢复了正常流速,只有心跳还是乱的,响的,他热起来了,他宁愿自己是路边的一棵树。
但跑道内侧是不会有树的,他只能笨拙地开口,送水,陪跑,最后晕倒。
但校运会只是一次短暂的交错,这个年纪好像很难懂得心动的可贵,自以为是的理智往往占据上风,蓝庭认为目前最重要的是学业。他会在学习间隙去操场散步,贺霭就此将跑步坚持下来,他看着他雷打不动地跑完十圈,再继续回教室刷题。
他们的第三次碰面是在两个月后的图书馆,说碰面也许不够确切,他们中间隔着一个书架,蓝庭背靠着架子在哭,手里还有模拟考的成绩条,他选了这个无人,安静的角落,默默发泄一场高考生的崩溃。
最后心情还是没复原,但马上就要晚自习了,他从地上直起身,然后发现了书架后的另一个人,书挡着看不到模样。他已经尽量避免发出声音,但抽泣肯定有一两个瞬间需要大量空气,他不知道那人听见没有。
就在他错愕的几秒钟里,那人的手越过架上的书脊,从缝隙间传过来一本书。是男生的手,手指很长,手背上的关节清晰凸起,递过来的是《万物静默如迷》。
会替他保守秘密的意思。
蓝庭用衣角抹掉滴到镜片上的眼泪,面前是缓存书架,书序都是乱的,他找了找,推了一本《好人难寻》回去。
贺霭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可能听哭声也算是一种缓解方式,他将手里的书合上,又多管闲事地低声说:“我不知道你在经历什么,不能恰当地安慰你,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陪你到不再感到孤独为止。”
这是贺霭的声音,蓝庭认出来了。他不再想哭,难过被紧张的情绪取代,但他不敢直接出声,怕自己又结结巴巴的,只递了一本松浦弥太郎的《谢谢你》回去。
晚自修的预备铃敲响,蓝庭慌乱地在书架上找,又给了贺霭一本《目送》,告诉他自己要走了。
贺霭将书推了回来:“这本书很感人,你可以带回课室。”
说完贺霭率先离开,蓝庭目送着他的背影远去,听取建议借了书,他的眼睛和鼻翼明显带有哭过的红痕,刚进教室不久,好几个同学都悄悄来关心他怎么了。
“没事。”蓝庭把手心里的成绩条塞进口袋,“这本书太感人了。”
下学期开学初是雨季,整个三月都是淅淅沥沥的声音,太阳只偶尔露个脸。
贺霭带了伞,放在饭堂的集中存放点,吃完饭就找不到了。那是一柄二折自动伞,纯黑色,不认真看的话会和深蓝和紫色混在一起,也许是拿错了,主人发现了就会回来还。他站在檐下等那个粗心的人,注视着水洼涨满,雨水落在高地上激出皇冠状的水花,脑子里默背着化学方程式。
用餐高峰过去,人越来越少,他们吵吵嚷嚷地从贺霭身边过去,撑着伞快速跑向教学楼。
饭堂阿姨打了一大桶水,她们开始拖地了。架子上只剩下一柄烂伞,伞柄上布满锈斑,看样子是前朝遗物。贺霭抬手看表,还有十分钟上晚自修,级长会在楼下抓迟到,他冒着大雨跑回去需要三分钟,看雨势,两分钟他就会被淋湿,然后他要穿着湿透的衣服上三个小时晚自修。
思绪到这里被打断了,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用怯生生的声音在他背后说:“同学,我可以搭你。”
贺霭回头,是好久不见的小眼镜。他总是在操场看见他,但他们没讲过话,这应该是第三次。
蓝庭开伞,咔嗒一声,撑开一片深蓝色的荫庇,贺霭弯了弯脖子,走进他的伞下。
蓝庭建议道:“不然你来拿吧,你比较高。”
贺霭接过伞,两人并肩往高一教学楼走,雨水落在伞上砰砰乱响,衬得伞下十分静谧,他问:“你也是去这个方向吗?”
贺霭就走在他右手边,蓝庭潜藏一个冬天的心动因为距离过近又复苏了,他低着头,努力掩饰自己的慌乱,应道:“啊……对。”
“你是高一的?”贺霭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