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句带出了更多五花八门的答案:“不服输的意义就是不服输。”“吃烧烤的意义就是吃烧烤。”“沙雕的意义就是沙雕。”“意义的意义就是意义。”
“禁止套娃啊。”
八人快快活活喝酒吃肉,直到有人提起明天还要骑车,便适可而止地收拾结账,一起顺道消食。路上贺霭记着K.L的吩咐,青海太冷不适合冰敷,去药店买了治晒伤的外涂药膏,拎着袋子回去的时候,老板在前台放了“暂停服务”的牌子。大家散伙后叶戈什么也没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
走在灯光惨淡的走廊上,贺霭却不如往常畏惧。他飞快地回房洗漱完,上好药,在房里插好自带的小夜灯,钻进被窝里给K.L发语音。
“哥还没睡吗?我都吃完宵夜回来了。”
蓝庭正好关灯上床,主动给贺霭发了视频申请。
贺霭通过屏幕看到黑黢黢的另一端,略感失望道:“我以为能看见哥。”
贺霭房里不是全黑的,而是充斥着小夜灯散发的黄光,有温度一样落在贺霭脸上,让蓝庭能看清他侧卧在枕上的脸,他泛着酡红的细腻皮肤,高挺的鼻梁,柔软的嘴唇,还有好奇地望着这头的眼神,他用这幅近乎完美的俊朗外表,贴近镜头,在与他对视,和光一样温暖。
黑暗中蓝庭痴痴地盯着手机,感觉自己脸上又开始一点点升温:“你想看什么?”
“脖子。”贺霭说。
“为什么是脖子?”
贺霭理所当然地:“因为哥肯定不会给我看脸,而其他我想看的部位,哥哥会害羞。”
他在笑,他的眼睛也像小狗,乌溜溜的,闪着狡黠和娇憨这样矛盾的光。
“明天再看吧,我已经躺下了,不想起来开灯。”
是骗人的,蓝庭只是贪心,想明天也这样看看贺霭。
“好吧,希望明天快点来。”贺霭扬了扬眉毛,转而问:“哥哥,我帅吗?”
蓝庭轻轻地嗯了一声。
“你喜欢哪里?”贺霭不依不饶地追问。
“都很喜欢。”蓝庭说了个貌似敷衍的答案,一错不错地看着那不过手掌大小的屏幕,着魔一般,“是你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你的一切,组成的你,所以我都很喜欢。”
“我也是。”贺霭又笑了,这次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眼尾红红的,“我也喜欢我自己,从今天开始的。”
蓝庭问:“你喝酒了?”
贺霭乖乖点头,短发在枕上摩挲出沙沙声,迷迷糊糊地:“喝了一点。”
“那还是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骑车不是吗?”蓝庭这么说着,指尖停在挂断边上,目光却不舍地勾勒着他的轮廓,像要代替手去轻抚他。
贺霭又睁开眼睛,要证明自己没醉,“要骑车,也要和哥哥说话。”
蓝庭也不想挂断,只要这么静静注视着,他不开口,也许贺霭累了就会慢慢入睡。
“我今天才发现人原来这么有意思,开心有意思,不开心也有意思。我以前从来不这么认为,我可能是长大了,或者是因为我现在接触的都是大人。高中的时候,我尤其觉得人类没意思,简直无聊透顶。当时我做错了一件事,我打了人,我当然知道自己错了,无论理由,暴力都是不对的,我的同学们也知道。我开始以为我们班很安静,后来才发现不是,只是我一回班他们就不讲话了,我就像个不和谐的禁言开关,我怕他们憋坏自己,课间就去走廊看书。还好这样的时间不长,慢慢地,我在的时候他们也会聊天讲话,我听到他们小声说我的名字,他们叫我‘贺霾’,就是雾霾那个的霾。他们是不是很无聊,而且太没创意了。”
贺霭脸上没什么表情,蓝庭却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我说件事,哥哥你别吃醋。曾经有个同学喜欢我,是坐在我前面的女孩子,她给我写情书,但我没收到。我是在黑板上看到的,他们把那封情书贴在那里,用红色的粉笔写‘霉女’,旁边还有些不尊敬她的话,我把黑板擦了,把那封情书揭下来。我本来想还给那个女孩子,跟她说谢谢,但私下见面的时候,她一直在哭,她说她不喜欢我了,让我不要再在大家面前和她有任何联系,她会被传染的。”
“好多好多,好多好多好无聊的事。有句话叫天下的乌鸦一般黑,我觉得天下的人一般无聊,而无聊的人也是黑的,无聊的人越来越多,就像到了晚上一样。”
“但哥哥不一样,遇到哥哥的时候,就这样,”他伸出拳头,对着镜头弹了一下食指,“咻地,在我心里面燃起了一簇小火苗,我就不怕黑了。”
说完话,他咂咂嘴,闭上眼睛,昏昏沉沉地入睡了。
他不知道,在他睡着以后,蓝庭哭了一整夜。心酸,难过,庆幸,开心,到底是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只是眼泪就这样,一颗,一颗地,落进枕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