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总爱藏着心事,以前是,现在也是。我总在猜你的心思,却总猜不透。”江未言用手指指着百里桉的心脏,直直地望进他眼睛里,“你这里,可有人能走进去?”
“江未言,不必试探我,我之前应该回答过类似的问题。如果你不记得了,我可以再说一次。”百里桉攥紧手心,毫不退缩地回望他,虽是笑着,语气却坚定,“我不会喜欢任何人。”
良久没有人说话,只能听到有鸟儿落在雪松上又飞走,紧接着是从雪松上掉下来的细雪砸在地上的声音。
很轻,却让人听得分明。
“我没忘。”江未言哑声道,“但我愿意等。”
百里桉闻言愣了愣,片刻后极轻地喃喃:“等不了几年了。”
“什么?”
“没什么。”百里桉蹲下身,招呼着弯月过来,大手一捞将猫抱起,“劳烦你同师父说一声,我先下山了。”
说完他没做停留,转身就走。
直到快走到山脚,确定没人能看到的地方,百里桉才松开一直紧握的那只手。因为藏在衣袍下面,无人知晓那只手的掌心已经被粗粝的碎石磨破,血腥味隐隐弥漫着。
鲜血一滴滴滑落在地上,斑驳一片。
江未言心烦意乱地回到正堂,坐在椅子上忍不住叹气。
“关系很好?”元煜调笑道。
“刚刚才不好的。”江未言强行挽回面子,挠挠头道,“以前很好。”
“难怪方才说这个的时候小白没插话,原来是没法回答。”
江未言看向元煜,疑惑道:“话说回来,师叔为什么管他叫小白?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喊他。”
“曾经的东宫太子,如今的璟王殿下,天底下有几人敢直呼他的名讳,更别说喊这样的小名。”
“……”说的也是。
“五年前他找我拜师的时候,跟我说他姓白。我瞧着这小孩儿长得白白净净跟浮元子似的,便唤他小白。”元煜烹着茶,想起了什么,笑道,“结果三年前风执找到我,说他家小主子病得厉害,求我一定要下山去一趟。我一见他拿着小白的玉佩,收拾好药箱马不停蹄地就下山了。”
“你知道我当时看到府外门匾上写着的大大的‘璟王府’这三个字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吗?”元煜往壶里丢了把茶叶,壶盖轻磕,“躺在床上没有半点儿血色的人被下人们恭恭敬敬地喊‘璟王殿下’,那张脸真是应了‘小白’这个名字,白得快能赛过外边儿的雪了。”
江未言眉头紧蹙,“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皇家的事谁都说不清楚,小白昏迷了整整五天,之后的两三个月里,每天清醒的时间加起来也不过四个时辰,断断续续地发烧,双腿一点知觉都没有。皇上封锁消息,没有任何人知道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就是着急也只能等小白醒过来,总不能直接冲到皇宫里揪着皇上的领子问发生了什么事儿吧?”
“……那他醒来之后呢?”
“他能保持长时间的清醒应该是在三个月之后,但也只是意识清醒,身体还是动弹不得。我当时做的最坏的打算是他这辈子都要躺在床上或者坐在轮椅上。”元煜喝了口茶,松了口气,“万幸,老天爷还是心疼他的。半年之后他恢复的差不多,已经能从床上转移到轮椅上,出门晒晒太阳了。”
“那时正值深秋,太阳不算猛烈,倒是适合他长久不见阳光的人,阳光不至于太强烈刺眼,会舒服很多。”
元煜转着茶盏,眼睛看着百里桉插在花瓶里的仙客来,回忆着那段往事。
“说起来让我意外的是他的情绪隐藏得非常好。除了前几个月看着有点闷闷的,每天都沉着一张脸,偶尔想事情的时候会皱很久的眉头。但是半年之后他所有的坏情绪全都没有了,至少在人前的时候是被清理得一点儿都不剩。他变得和以前一样,仿佛那些事情没有发生过,他仿佛只是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醒来之后依旧是那个百里桉。”
“我旁敲侧击地问过他,为什么会伤得这么重?可能是我这个师父还有点面子,他倒是回答了,就是回答得很随意。”元煜用手指一下下敲着青瓷茶盏,同他当年问百里桉时的动作一样,“只说是犯了点错,被罚在雪地里跪了一会儿。”
江未言狐疑道:“只是一会儿?”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那双腿大半年了还无法下地走路,怎么可能是跪了一会儿?更别提他当时还带着未痊愈的旧伤。”元煜又气又心疼,长叹一声道,“冰天雪地的,少说也是跪了好几个时辰,寒气入体才会不停地发烧,那双腿才会到现在都还落着病根,甚至无法根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