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洗雨好像被谢悉用看不见摸不着的概念武器砸蒙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乱了他的所有节奏,赶走了他的所有准备。
而谢悉仿佛毫无自觉,根本不知道自己说出了多么惊世骇俗的话。方洗雨感到疑惑,不解,他就宠溺地笑了笑,解释说:“我不希望有任何人来分走小雨对我的爱,所以我不想要孩子,但它现在还存在于你的身体里,所以我觉得嫉妒。这样小雨听明白了吗?”
方洗雨觉得他的话不可理喻:“你在说什么?”
在通常的观念中,孩子是双方基因的结合,是生命的延续,是爱的结晶。
但谢悉却说出了完全……相反的话。
方洗雨下楼之前,心中充满急切和难以言喻的希望。他觉得自己找到了可能的出路,说不定对困扰、束缚了谢悉十几年的自卫素问题有所帮助,可以让他们将来过上正常的生活,卸下谢悉一直负担着的压力。
当然,这个可能性,并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够确定的,他们仍然需要一定的时间去探讨,请专业的人进行更深入的研究。如果可行,说不定几个月后,谢悉就能够摆脱自卫素,而他腹中的孩子,也不会再畏惧于这样的缺陷。
但谢悉,却因为“嫉妒”这样的理由,直截了当地否决了这个孩子。
方洗雨的头有点疼,他呼吸频率慢了些,用食指揉按自己的眉心。谢悉意识到自己的话说不定有些突兀了,又摆出温柔的表情,身子向一边倾去,视线降到了低于方洗雨的位置,从下方关切地望着方洗雨。
“对不起。”他说,“是不是有点儿吓到你了?”
方洗雨说:“是。”
他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车子还停在路边,这不是适合说话的时机。他放下手,重新坐好,对谢悉说:“回家再说。”
谢悉道:“我想现在就去医院……”
“回家。”方洗雨重复。
他咬字有点重了,谢悉也坐正,耸耸肩,将车子往家的方向开去。其实他很想现在就去医院,将那个胎儿从方洗雨的子宫里剥离出来,阻止它借着自己的基因,享用方洗雨的营养。但算了,它都已经呆了那么久了,再停留一两天也不是非常不能忍受。
方洗雨坐在副驾,两手交叠放在腿上,脸色微微地沉下来。谢悉想要活跃一下气氛,但说了两句,方洗雨都没回话,他也就意识到,小雨现在没有心情开玩笑,识趣地闭了嘴。
这一幕似曾相识,之前从医院回来的时候,他们也是这样的。他做了在方洗雨看来不恰当的事,惹得方洗雨生气,不理他,不同他说话。但和那次不一样的是,这次的谢悉胸有成竹,坦坦荡荡。
到了家里,谢悉还有闲心先烧了水,泡了一壶茶,给他们两人各倒了一杯,然后才开口:“现在可以谈了吗?”
方洗雨已经逼自己冷静了下来。他没有喝谢悉泡的茶,没有心情喝,只问:“你怎么会突然有这种想法?”
“不是突然,是一直都有。”谢悉笑着说,“从想起你可能会怀孕开始,我就是这个想法。最开始,我短暂地因为你愿意为我生孩子而高兴了一下,但冷静下来后,我才感觉,不行。”
“不行。”谢悉重复说,“我只要想到,它抢走我的基因,以我的名义侵占着你的身体,得到你的爱,我就觉得不可饶恕。”
这些话甚至有些天马行空了,完全和正常人的逻辑不在一个世界,纵使方洗雨有了心理准备,也难免默然了一会儿。
他问:“你最开始的高兴,是假的吗?”
谢悉回答:“不是。”他眉眼弯了弯,“这并不矛盾,小雨愿意为我生孩子让我觉得很开心,因为小雨爱我。这和孩子没有一点关系。”
方洗雨的手握着杯子,热烫的茶水让他的手心烫得有点难受,好像皮肤都要被灼伤了,但他正需要这样的感觉来让自己保持理智,所以他始终没有放开。
谢悉这次毫无保留,他从想通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决定好,要把一切的想法都告诉方洗雨。
他花了整整六个小时的时间来抑制自己的亢奋,寻找过去的踪迹,梳理目前的情况。他佩戴了实时检测装置,只要装置没有故障,那么他因为自卫素而伤害方洗雨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而唯一会让他有伤害冲动的,只剩下方洗雨怀着的孩子。
这样的冲动来源于他的本性,来源于他的占有欲,就算是他自己,也不能够确定什么时候爆发。那么只要排除掉这一个危险性,他和方洗雨就能够过上他想要的生活,不再有额外的因素干扰。
谢悉凝视着他,坦白地说:“在发现自己的嫉妒之后,我有两次出现了幻觉。第一次是我幻想自己的手变成爪子,如果把爪子放到你的肚子上,我就可以把子宫挖出来,从此把怀孕的可能性切断。但那时候小雨在睡梦里抱了我一下,所以幻觉停止了。”
方洗雨停了一会儿,才问:“第二次呢?”
“第二次。”谢悉说,“我真的这么做了。”
“那天晚上你也记得的,我把沙发和桌子都打翻了,换了现在这个新的。”谢悉敲了敲桌面,“那时候我落荒而逃,一直到实时监测装置研发出来了,我才敢回到你身边。但今天,我又因为孩子的事有了一次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