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律所报道那日,路教授穿着休闲的薄绸衣裤,手持一柄紫底金面的江南折扇,扣着顶纯黑的遮阳帽,也没了往日的瘦骨嶙峋,反倒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感觉。于鹤立倒是中规中矩的穿着衬衣西裤,手腕上戴着和梁苏同款的瑞士表。
路教授大摇大摆坐进副驾驶,瞟了眼后排梁苏身上的小黑裙和红凉鞋,感慨这下子金童玉女登门,所里要蓬荜生辉了。
“蓬荜在哪?”于鹤立半开玩笑的问他。
“往司法局开就是。目前重庆的几个律所都还是过资所,专职律师很多都是以前法律顾问处下来的,混在一起吃大锅饭而已。”路教授半躺在面包车宽大的副驾驶上,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我听说前些年科研所也是这种模式,弄得他们玩笑说搞导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我在想律所有机会也应该像农村一样搞承包责任制,调动大家积极性才能创收。”
“那不是跟我们这些个体户一个样?”于鹤立咂摸着路教授的话,觉得心里舒坦极了,“之前北京的同学给我来电话,抱怨每个月只领几个死工资。逛起百货商店来囊中羞涩,什么都不敢买。”
“所以说还是重庆好呀,商店柜台里只陈列着花样不多的商品。是真的需要就凑合着咬牙买,反之也很难被人看上眼。客观上还让人民坚持着艰苦朴素的传统美德。”梁苏也跟着插了一嘴。
“如果全国都是这样,经济早就死绝了。咱们还做什么律师,挽起裤脚面朝黄土背朝天的重点口粮自给自足算伙。”路教授认真的说,“其实你当年选则民商经济方向我心里还有些打鼓,毕竟当时也不知道对外开放、经济改革能走多远。不过现在看了这项政策是真的落地生根了,小梁也好借春风拂过青云直上一把。可得好好把握住这些机会啊。”
经过路教授的沿途指引,车停在了渝中区司法局后面一栋不起眼的三层小楼旁。这栋楼建在背阴的地方,墙上的爬山虎长得瀑布般茂密,看不出楼体本来的颜色。路教授把帽子拿在手里,提醒两位年轻人上楼小心,便顾自往前走去。
一楼是区里公证处的前台,一个中年女士没精打采的趴在桌上打盹。二楼好像是个证据鉴定中心,里面有人粗声大气的用重庆话正在争吵着什么,三楼则是路教授执业的重庆市第四律师事务所,光听名字就知道是按成立时间命名的。
三楼的大门虚掩着,里面隐隐透出暗沉昏黄的灯光。梁苏和于鹤立对视一眼,跟着轻车熟路的教授推门而入。整个律所内部随意的摆放着几个卡座,除了一个中年律师和一个打杂的年轻小伙子正在电风扇前端着杯子闲聊以外,大厅见不到一个人。
“不是叫我来报道吗?”梁苏悄悄走到路教授身边,压低声音他。
“报道就是拿证,在财务室那里,她登记了就行。”路教授赧然笑着,顺手指了指旁边因年久失修而开裂的墙壁,“经费短缺,又在顶楼,外面的植物也没人清理,雨天还漏水,让你们见笑了。”
“我终于明白您为什么总在学校办案,这地方又潮又闷,坐久了真的要得风湿的。”梁苏有点难以接受自己的工作环境,还好律师是个自由职业,她也可以把办公地点挪到学校去。
路教授走到最里头关着门的房间前,抬手敲了敲门。过了十几秒钟,一个膀大腰圆的矮胖男子穿着拖鞋出了门,身上皱巴巴的老头背心包粽子般捆在身上,显得有些滑稽。
“啷个回事嘛?”男人揉揉眼睛,梁苏连忙上前打招呼。
“我的学生过来挂在所里,司法局说证发下来了。”路教授对梁苏介绍道,“这是周会计,主任养病去了,所里的大小事都由他负责。”
“好嘛,政法学院高材生,欢迎的很。”周会计汲着拖鞋走到写字台前,从抽屉里掏出本四四方方的律师证递到梁苏手上,“要给你搞个桌椅办案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