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长韵只能推了第二天工作的酒局,声称家里那位管得严。
林向骁大学学医,考试多得吓人,季长韵总觉得他一年有三百六十天都在考试,剩下五天准备考试,没有一点儿休息时间,碰上闰年也只能是多备考一天。
两个人缓缓走出这座靠山而建的小屋,这是季长韵生意上的朋友推荐的一个心理诊疗室,收费高得吓人,程在也来过几次,说医生还不错,季长韵就带着林向骁来了。
来了几次,每次出来时林向骁都是这样,垂头丧气的,跟他说回去吃大餐他都没多大反应,变得有些木讷,但今天的反应比之前几次都要大,两个人一块儿走回车上了,林向骁也没说话,从车后头的小袋子里摸了一盒饼干吃。
“你……”季长韵扭头看着他。
“刚才,”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沉默了。林向骁嘴里咔嚓咔嚓地吃着东西,顿了会儿,才扭头看着季长韵,“我刚才接了个电话。”
“嗯。”季长韵应了一声。
“林执得肺癌了,”季长韵看见他的手紧了紧,提起他原生父母的时候他总会这样,又了一会儿继续说,“晚期。”
“和你没关系。”季长韵说。
“我知道,”林向骁喃喃念了句,“我知道。”
他知道,此时的情绪甚至不是因为林执的那通电话,而是因为有人在他的生活里突然提起了这个人。
这么多年下来林向骁是没有好全的。
他的童年和青春期都在他父母的压迫下度过,携带的阴影将要陪伴他一生,季长韵带他去看过很多心理医生,但他半夜依旧会惊醒,感到焦虑和恐惧的时候嘴里要塞一颗糖,吃出蛀牙之后季长韵就禁止他吃任何甜品了。
再焦虑时他开始学着季长韵抽烟,被季长韵的妈妈抓到后一顿训,便把烟戒了。
大三的时候课业繁重到他出现了很明显的抵触心理,划了一个圈子不肯任何人进入,甚至不去食堂也不和班上的人搭话。季长韵和他隔得远,好在每日一通视频查岗还是让他在林向骁把自己折腾得没个人形之前察觉到了他的不对。
但林向骁是清醒的,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道理说出来头头是道——这种人最是难缠,他什么都懂,就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
林向骁从来没有这么痛恨过自己的记忆力,不管他多努力地去遗忘都忘记不了,那天夜里被发现是同性恋时那种功亏一篑的恐惧和无力。
车发动起来,开始往回家的路走,路上又下了一场雨,把路面淋透了,到处都被雨水浸成深色。
季长韵把车停在路边,把车窗开了条缝,然后摸出烟递了根给他。
“妈妈会骂的。”林向骁没接。
“没事儿,”季长韵又把打火机摸出来,“今晚不回了。”
林向骁这才接过烟。
车厢里有了两颗火星,烟雾搅得原本空气流动本就不大的车厢更加的闷,雨停了,季长韵把车窗完全打开,一条胳膊搭在车窗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给林向骁的是根橘子爆珠,他平常不抽这个,放在身上给林向骁备着的,截止到今天他都没找到能很好的代替物来缓解林向骁的焦虑,只能给他抽烟。
以前程在也会吃糖,总在车上备一盒薄荷糖,后来就不吃了,湛乐不知道有什么魔力,让程在完完全全的放下心来相信他。
但他不行,他做不到这样的事情,林向骁相信他的同时,焦虑的情绪附骨之疽一样绕在他身上。
季长韵忽然感到一股没由来的挫败。
他们在路边抽完这根烟,车又停到一家酒店前,开了房直接上顶楼,院子里带一个小池塘,另一侧的落地窗则是足以俯瞰到这座城市所有的灯光。
“你想怎么做?”季长韵问他。
林向骁窝在小沙发上,抬起眼:“去看他,然后告诉他我现在过得有多好,等他死了以后去他坟上大声朗诵我的毕业证书。”
季长韵叹了口气,走过去和他一起挤在小沙发上,环住他的腰:“就这么做。”
林向骁歪了歪脑袋,想起了什么,忽然笑了。
他想起高三那年拿到通知书,他真的拉上湛乐,去李思婷——林向骁的妈妈——家门口,买了仨扩音器,提前把朗诵的通知书上的内容录进去,然后开最大音量放在她家门口,几乎整栋楼都能听见了,恭喜林向骁同学被R大录取,可喜可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