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和易只能点头笑着应是。
白九姑娘好歹是凑合含糊过去了,第二拨上前来的是辅国将军府的夫人以及府中两位待字闺中的姑娘,这时就比较难堪了。当初大哥哥为了纳妾的事儿,害大嫂嫂滑了胎,还在朝上把岳丈辅国老将军打破了头,两家人离撕破脸当街骂街只差最后一步了,要不是大哥哥因为在朝上动粗丢了官职,辅国将军府肯定不能答应轻易善了。
横竖是尴尬不已的关系,况且是夏家理亏,辅国将军夫人只维持了最表面的尊敬,夏和易也没法说什么。
因为泾国公府彻底倒台了。
早前往北方运过冬的厚袄,是夏公爷负责一手承办的,前不久老底儿被翻出来,惹得赵崇湛勃然大怒,就这么一桩差事,背后竟然查出了三套账,一套上交朝廷,一套对付伙同贪墨的同僚,最后一套才是自己看的,里头的差异大得令人心惊。
事儿被抖出来之后,赵崇湛来问过夏和易的意思,夏和易抱着他的胳膊缓缓摇头:“您该查办就查办,夏家是夏家,我是我,您不必因为我多顾虑什么。”
话虽然如此,到底是不能严查到底的,真要按律法查抄,斩了夏公爷、抄了泾国公府,皇后的位置不可能还保得住,所以赵崇湛不能那么做。
那段日子夏和易真的很难,潘氏进宫求情的牌子递了好几次,都被她挡了回去,夏家那个烂摊子,太平年月都得少来往,更别说被揪住了实打实的错处,她作为皇后,更加不可能偏袒。
最后是以夏公爷主动告老还乡,还差不多捐空了家产,为这桩没有昭告天下的贪墨案画上了结尾。
可是天底下到底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便没有经办过案子的大人们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堂堂煊赫公府、皇后的娘家,哪能无缘无故一夜之间就败落了,比量着人心说话,人进了权力的染缸,还能心甘情愿清清白白跳出去?
必然是其中出了什么大岔子。
随着泾国公府的垮塌,一则并不令人意外的传言在京里无处不在地传开来,大家心照不宣地等待皇后被废。
几乎没得商量余地,迟一步早一步的事儿罢了。
一场酒宴吃得食不知味,待到宴席散了,夏和易搀着太后回宫,两个人走在夹道里,今夜浊云飘荡,昏黄的月光洒在地上,时明时暗。
太后目不斜视:“我今儿的初衷,皇后可明白啊?”
如今太后是彻底不管事了,一门心思扑在南戏上,除了听,她还写本子、选角儿、排戏,忙得乐不思蜀,政务和宫务全都撂下了。除了一桩还叫老太太牵肠挂肚的大事儿,那就是抱孙子,皇后能生下嫡皇子稳固朝纲自然是最要紧的,皇帝后宫广纳嫔妃、多多开枝散叶,也是要紧的,于是现在是找着机会就提上几句,给皇后紧紧皮儿。
夏和易没有说不的权力,后宫只剩下她一个,确实太不像话,尤其和太上皇时期轰轰烈烈的后宫对比起来,宫里简直冷清得不可思议。而她现在作为一个没有娘家可以依仗的皇后,开口说话的底气都不足,是眼下宫里没有其他人,但凡多一个嫔妃,家底都能比她壮实,她又凭什么去指点管教别人?
可是老太太迎头敲响了当面锣,夏和易只能硬着头皮答道:“我明白,我在琢磨着挑个好日子哪,还有位分,也得权衡着来,毕竟都是功臣的家眷,倘或有了高低,惹得人心里不舒坦,美事反倒弄巧成拙了,倒不好。”
太后见目的传达到了,她也不是那种要把儿媳妇逼死的强势老太太,缓和了声儿点点头,“我也不是催你的意思,你说得对,万事审慎些的好。横竖你心里头有数就成,这事儿我就撒手了?”
夏和易还能说什么呢?“您尽管放心,我会看着处置。”
威武将军和辅国将军家闺女进宫赴宴的事儿,一夕之间就传遍了整个京城,很快夫人们请见的牌子就满满当当摞了一银盘,名义上是给皇后请安,实际目的是让皇后相看她们的亲闺女、家里的庶女、娘家侄女。一时间,全京城的待嫁闺秀都等着夏和易去品鉴。
可夏和易不能说不。
她再也不能揪着赵崇湛的衣领,龇牙咧嘴地威胁他不许找别的女人,不能再对他大呼小叫,他曾经那个绝不纳妾的许诺,这一生恐怕都不能再提。
记不清到底从那一天开始,她不得不开始迎来送往,挑选姑娘,斟酌合适的位分和宫殿,这座金碧辉煌的禁城,以不着痕迹的方式,潜移默化地磨灭她的天性,再滴水石穿地磨灭她的人性,她麻木地替他相看不同的姑娘,还要麻木地替他将人迎进后宫里,平衡众多小老婆间的琐碎矛盾,将来必然还得替他照料其他女人为他生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