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了反倒还好了,要是实话实说,岂不是今后在她面前再也立不起威仪来?但她咄咄逼人,随时一副要收包袱走人的样子,赵崇湛几度烦扰之下顶上她的目光,“没立继后!别问了。”
“为什么?”夏和易货真价实地惊住了,“那后宫不得乱套了吗?前朝的大人们没逼您?”
“后宫有太后坐镇,乱不了。前朝,呵,往后宫里塞他们的闺女,朕已经够仁义了,连朕的发妻他们都想掺一手?”被戳中心事的赵崇湛嗓门高起来,“朕认准了人就不会改,朕有铁骨冰心的气节,你当朕是你,三心二意没个准头。”
夏和易从他骤然拔高的音调中听出来了,其实他还是那个质朴丹心的少年,对着一副画像情窦初开,对待结发的妻子,不论中途有没有产生感情,反正是死心眼儿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她死都死了,他还巴巴追回来,被她下了几回脸子也不回头,这不是傻小子是什么呢。
她怔怔盯着他的脸,好想笑,但又有一点点想掉泪,该怎么形容呢……像是心口被轻轻踹了一脚,不疼,惴惴的,似乎是难受,似乎又没有。
但她还在生气,所以不能让他轻易得逞,夏和易借着低头探地的动作缓和了些,低声提醒道:“您自称错了……怕隔墙有耳。”
赵崇湛不以为然,“我要是连这点能耐都没有——”话到这里停住了,没往下继续。
夏和易顿了顿,“嗯”了声,但还是说:“眼下这个节骨眼儿的,万事仔细着些,总挑不出错处。”
她难得轻声细语一回,赵崇湛本来都在考虑是不是得拿麻绳把她捆起来了,这会儿发觉她还是关心他的,说不定情况有缓,于是接着往下说:“你死后五年,我北征大捷,西循国派使臣入朝求和,使节是西循国大国师,禀天人永隔有解决之法,有术法献上。我本是不信的,但信与不信……横竖一试罢了。”
夏和易满脸意外,“您不是最厌恶神鬼之术了么……”
她入宫后曾听说,在赵崇湛还小的时候,先帝的宠妃曾妄图以巫蛊之术害他,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以至之后对神鬼之说深恶痛绝。
她不知道现在听来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烙下的是如何的炙痛的回忆,在长久的沉默之后,赵崇湛说:“如果能换得你回来,也无妨。”
对夏和易的震撼,不可谓不大,平心而论,他们做夫妻的那三年,之间并没有深厚到震颤人心的情谊,感情间的感触是相互的,她对他没有,他应当对她也是同样,可是他仍然对她有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执拗。夏和易懵了半晌,欲言又止地望着他摇摇头,“您真是个……老实头儿,真是没法儿说,我再没见过比您心更实的人了。”
在他一往无前坚贞的时候,她满心想的都是嫁别的丈夫,赵崇湛难免觉得难堪,难堪之后就是生气,“对,我坚定而有气节,跟你不一样。在身份这件事上,我是欺骗了你,但一切都是事出有因,要不是你——”
夏和易看他眼神就预料他又要旧事重提骂她一通,赶紧截住话茬,“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哎呀,您老车轱辘话来回倒腾做什么,多没意思的。”
茶吊子刚才打架的时候打碎了,她起身到门外,扬声让人送了新的进来,再倒了一杯茶,亲手捧到他面前,“您继续说。”
递完茶了,才想起来她原本应该还在气头上,手的方向在半空中往回一转,哼了声,自己一口气仰头喝掉了。
然后两个人又幼稚上了,眼神瞪着小小的茶盏斗法,你一下我一下,眼神几乎斗得要烧起来,一直斗到赵崇湛醒悟过来他又犯傻了,单方面了结束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故事还要继续说,以西循国大国师作为生死媒介,“……以三世帝命为限,换你生死相续,三世止息。”
世上竟然真有这样的奇事,夏和易觉得不可思议,但她的的确确重活了一道,由不得她不相信,震撼着回味了许久,觉着有些不对劲,中间好像有什么没续上,“那代价是什么?”
“因缘果报,代价是……”赵崇湛舌头打了个突,收住了,改口道:“以帝命作交换。”
“就这样?”夏和易很是怀疑。
“你还想怎么样。”他不耐烦了。
夏和易知道他没说完全实话,可他不想说的话,再追问下去可能也逼不出什么来了,于是作罢,静静坐在那儿思量了会儿,突然想到,当初如果他挑中的不是她,而是别的姑娘,他是不是也会这么一根筋地认准了?
不该想这个问题的,一想就钻进了牛角尖里,心里怄得厉害,现在他都是她的人了,明白再琢磨什么“当初要是”是不应该,可是就是难受,进退两难的那种难受,吵嘴也没劲吵了,懵懵的,想到什么说什么,“您知道的吧,当初所有人都以为皇后会是我大姐姐……哦,我忘了,您是见过我家大姐姐的,长得可漂亮了。”